诗人之情,见乎文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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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 回到文学本体 回到文学本体笔谈之十二 笔谈之十二 是否对“现实”负责,成了责难诗歌的常见理由,成了衡量诗歌好坏的重要标准,有时甚 至成为替平庸之作辩护的逻辑前提。这无限地放大了公众对诗歌的责难和误解,甚至给了 许多所谓精英攻击当代诗歌的借口。于是乎,为诗辩护,被迫成为一项无休止的诗学任务。 生活世界所对应的日常语言,正如我们所看到每天所见的枯燥和单调,而诗歌的语言, 是在对日常语言的修正、反驳甚至是颠覆的过程中建立的,诗歌在完成语言追求的过程中, 可能也顺便完成了道德的、良知的、社会批判或揭露的功能,但后者肯定不是诗歌的主题。 文质俱佳传精神 评王华长篇纪实文学《海雀,海雀》 诗人之情 诗人之情 见乎文辞 见乎文辞 颜炼军 颜炼军 诗歌与现实 诗歌与现实 刘勰在 刘勰在 文心雕龙 文心雕龙 · · 征圣 征圣 中说过一句很微妙 中说过一句很微妙 的话 的话圣人之情 圣人之情见乎文辞 见乎文辞如果我们斗胆把 如果我们斗胆把 圣人换成诗人 圣人换成诗人那么可以得出一个朴素的道理 那么可以得出一个朴素的道理诗人总是在练习如何把对生活世界的感觉 诗人总是在练习如何把对生活世界的感觉 ), ), 转换为诗行 转换为诗行 文辞 文辞 )。 )。学康德的话说 学康德的话说诗歌把直观 诗歌把直观 感性统摄入自身的知性秩序 感性统摄入自身的知性秩序—即某种超越了 —即某种超越了 日常语言质地 日常语言质地摆脱了字面意义束缚的精密的词 摆脱了字面意义束缚的精密的词 装置 装置对这种特殊的词语 对这种特殊的词语 装置 装置中国古代 中国古代 诗人认为其基本特征是有 诗人认为其基本特征是有 别材 别材别趣 别趣个智慧的 个智慧的 把它同所对应的事物 把它同所对应的事物/ /现实区分 现实区分 也把它与日常语言形态分开 也把它与日常语言形态分开我们可由此回 我们可由此回 到下列诗学常识 到下列诗学常识诗人和非诗人的区别 诗人和非诗人的区别在于他 在于他/ / 她能否把生活世界煅铸成诗 她能否把生活世界煅铸成诗诗人优劣的区别 诗人优劣的区别在于煅铸水平的高下 在于煅铸水平的高下诗歌在追求精确的内在 诗歌在追求精确的内在 统一性和令人遐想的包容性时 统一性和令人遐想的包容性时一定得把散乱的 一定得把散乱的 现实 现实零件琢磨 零件琢磨重组 重组甚至碾压 甚至碾压使之成为天真 使之成为天真 兴致 兴致超拔警策的图式 超拔警策的图式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里 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里 自信地说 自信地说 我爱人会在我诗中把青春永驻 我爱人会在我诗中把青春永驻生动 生动 地表明了诗歌作为语言 地表明了诗歌作为语言乃是对现实的告别和叛 乃是对现实的告别和叛 也是对现实的判决 也是对现实的判决事实上 事实上汉语文学理论话语说的 汉语文学理论话语说的 现实 现实指整体的 指整体的社会历史意义上的现实 社会历史意义上的现实它常常被意 它常常被意 识形态的黑手偷梁换柱 识形态的黑手偷梁换柱而非个体意义上的生活 而非个体意义上的生活 现实 现实比如 比如杜甫写 杜甫写 三吏 三吏”“ ”“三别 三别写安史之乱 写安史之乱我们会说这是 我们会说这是 现实 现实但他写 但他写 星垂平野阔 星垂平野阔涌大江流 涌大江流(《 (《旅夜书怀 旅夜书怀》), 》), 可能就被认为不那么 可能就被认为不那么 现实 现实韩愈写 韩愈写 马说 马说》, 》, 可能会被认为是 可能会被认为是 现实 现实而写齿落的诗 而写齿落的诗 终焉舍我落 终焉舍我落意与崩山比 意与崩山比( ( 齿 齿 ) )也会被认为不那么 也会被认为不那么 现实 现实上述区分的缺 上述区分的缺 陷是显然的 陷是显然的意识到自己在天地之间渺小地存在 意识到自己在天地之间渺小地存在 的美感 的美感或者牙疼得天崩地裂 或者牙疼得天崩地裂可能是一种更为 可能是一种更为 切身的 切身的 现实 现实对个体现实的尊重不足 对个体现实的尊重不足或许是 或许是 汉语诗学乃至汉语文化的弱点之一 汉语诗学乃至汉语文化的弱点之一事实上 事实上面对整体意义上的 面对整体意义上的 现实 现实尤其需 尤其需 要诗歌具有叛离的能力 要诗歌具有叛离的能力—诗歌把现实拖拽入 —诗歌把现实拖拽入 语言的能力 语言的能力理由很充分 理由很充分整体意义上的 整体意义上的 现实 现实之强大和喧嚣 之强大和喧嚣以及其背后无形的意识形态之 以及其背后无形的意识形态之 都汲汲于同化来自诗歌的声音 都汲汲于同化来自诗歌的声音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 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 由于整体性现实的上述特征 由于整体性现实的上述特征当诗人直面它 当诗人直面它 需要更强大的语言 需要更强大的语言 熔化 熔化能力 能力他们常常需 他们常常需 要从前辈或同行那里寻找语言或形式的突破点 要从前辈或同行那里寻找语言或形式的突破点有时则需要发明被遮蔽的传统 有时则需要发明被遮蔽的传统在一流的诗歌 在一流的诗歌 这两种情况出现的几率之多 这两种情况出现的几率之多经常超出我们 经常超出我们 的想象 的想象诗人 诗人 T.S. T.S. 艾略特晚年曾坦言 艾略特晚年曾坦言他得益于整部 他得益于整部 恶之花 恶之花 主要是其中的半打诗行 主要是其中的半打诗行下面两行 下面两行 诗概括了波德莱尔对他的所有意义 诗概括了波德莱尔对他的所有意义拥挤的城 拥挤的城 充满梦幻的城市 充满梦幻的城市/ /大白天里幽灵就拉扯着行 大白天里幽灵就拉扯着行 从艾略特写现代西方工业社会和都市景观 从艾略特写现代西方工业社会和都市景观 的诗中 的诗中确实可以看到波德莱尔 确实可以看到波德莱尔 基因 基因的遗传 的遗传简言之 简言之波德莱尔启发了艾略特 波德莱尔启发了艾略特启发他如何把 启发他如何把 现实 现实拽入语言之网 拽入语言之网进而让诗歌 进而让诗歌 伪装 伪装按当下时髦的理论术语说 按当下时髦的理论术语说艾略特乃是现 艾略特乃是现 代诗人中 代诗人中 介入 介入特征很显著的一位 特征很显著的一位 在英语诗人 在英语诗人 仅就写都市工业雾霾而言 仅就写都市工业雾霾而言亦鲜有可匹者 亦鲜有可匹者), ), 但他似乎很少被列入显赫的 但他似乎很少被列入显赫的 现实主义 现实主义行列 行列20 20 世纪所有公认的杰出诗人里 世纪所有公认的杰出诗人里我们几乎 我们几乎 很难把其中任何一位完全摁入 很难把其中任何一位完全摁入 现实主义 现实主义的阵 的阵 相反 相反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 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些一度被划入 那些一度被划入 现实主义 现实主义的诗人 的诗人暗地里都藏着一个内在的 暗地里都藏着一个内在的 现代主义 现代主义笔者无意继续辨析这对暧昧的概念 笔者无意继续辨析这对暧昧的概念介入 介入成为诗学话语焦点的当下 成为诗学话语焦点的当下让我们 让我们 回到一个最为简单的写作实情 回到一个最为简单的写作实情一行诗 一行诗无论写 无论写 笑还是写泪 笑还是写泪无论写义愤填膺还是写情欲如火 无论写义愤填膺还是写情欲如火无论是写社会历史场景还是复杂的内心 无论是写社会历史场景还是复杂的内心它首先 它首先 变成一连串词语 变成一连串词语变成某种语言现实 变成某种语言现实艾略特从 艾略特从 波德莱尔那里学到的 波德莱尔那里学到的肯定不是波德莱尔描写的 肯定不是波德莱尔描写的 巴黎现代都市图景 巴黎现代都市图景而是波德莱尔将之转化为语 而是波德莱尔将之转化为语 言现实的途径 言现实的途径 同样 同样 当面对艾略特 当面对艾略特 I am I am aware of the damp souls of housemaids/Sprout aware of the damp souls of housemaids/Sprout- - ing despondently at area gates. ing despondently at area gates.我感到女佣们 我感到女佣们 潮湿的灵魂 潮湿的灵魂/ /在大门口绝望地发芽 在大门口绝望地发芽这样 这样杰出 杰出 的诗行时 的诗行时我们感到惊异的 我们感到惊异的肯定不止是诗歌里 肯定不止是诗歌里 所写的下等女佣人的绝望境地 所写的下等女佣人的绝望境地而是诗人如何采 而是诗人如何采 用了好的比喻 用了好的比喻好的词语编织法 好的词语编织法绝望 绝望编织 编织 出来 出来好诗人常对来自传统的吞吸力心存警惕 好诗人常对来自传统的吞吸力心存警惕命名 命名 现实 现实的迫切需求 的迫切需求亦常常促使他们去发明 亦常常促使他们去发明 自己的 自己的 传统 传统我们接着举一个诗人波德莱尔 我们接着举一个诗人波德莱尔 本人的例子 本人的例子恶之花 恶之花 开篇 开篇波德莱尔写诗人 波德莱尔写诗人 母亲对诗人的厌恶时 母亲对诗人的厌恶时把母亲生下诗人比喻为生 把母亲生下诗人比喻为生 下一堆蝰蛇 下一堆蝰蛇多年前读到这里时 多年前读到这里时我被这个比喻 我被这个比喻 彻底征服了 彻底征服了真是大师手笔 真是大师手笔前不久读古希腊埃 前不久读古希腊埃 斯库罗斯的悲剧 斯库罗斯的悲剧 阿伽门农 阿伽门农 一个无端闪到眼 一个无端闪到眼 前的细节 前的细节让我对波德莱尔生出另一种敬意 让我对波德莱尔生出另一种敬意鲁泰墨斯特拉伙同情人 鲁泰墨斯特拉伙同情人谋杀了刚从特洛伊战场 谋杀了刚从特洛伊战场 辗转归来的丈夫阿伽门农 辗转归来的丈夫阿伽门农阿伽门农与克鲁泰墨 阿伽门农与克鲁泰墨 斯特拉之子奥瑞斯忒亚为了替父亲报仇 斯特拉之子奥瑞斯忒亚为了替父亲报仇无奈要 无奈要 去杀自己的生母 去杀自己的生母在被杀前不久 在被杀前不久克鲁泰墨斯特 克鲁泰墨斯特 拉梦见自己生下一条小蛇 拉梦见自己生下一条小蛇这被认为是凶兆 这被认为是凶兆此临死前 此临死前她愤恨地对儿子说道 她愤恨地对儿子说道你便是那条毒 你便是那条毒 我把它生下 我把它生下给它喂奶 给它喂奶在波德莱尔的时代 在波德莱尔的时代社会对诗人的敌意已经非常明显 社会对诗人的敌意已经非常明显波德莱尔化用 波德莱尔化用 这一古老的比喻 这一古老的比喻精确表达了现代诗人的处境 精确表达了现代诗人的处境可谓脱胎换骨 可谓脱胎换骨青出于蓝 青出于蓝由此我们不仅看到 由此我们不仅看到由于写 由于写 恶之花 恶之花而被错认为是败坏道德的浪荡 而被错认为是败坏道德的浪荡 子的波德莱尔 子的波德莱尔其实有非常博雅的内质 其实有非常博雅的内质更可以 更可以 看到 看到作为一个大诗人 作为一个大诗人波德莱尔在考虑如何写 波德莱尔在考虑如何写如何接近他理想中的词句上所耗费的心力 如何接近他理想中的词句上所耗费的心力是十 是十 分罕见的 分罕见的只有知晓这个 只有知晓这个才能理解他为何一生 才能理解他为何一生 只写一本诗集 只写一本诗集历经数次修改修订 历经数次修改修订直到去世前 直到去世前他还在修改这本作品 他还在修改这本作品可见 可见伟大的现代主义 伟大的现代主义 完全可以包含古典主义者 完全可以包含古典主义者反之亦然 反之亦然伪古典 伪古典 或伪现代向来互不相容 或伪现代向来互不相容现代诗到底写什么 现代诗到底写什么 面对当下复杂而残酷的生活世界 面对当下复杂而残酷的生活世界面对由技 面对由技 术理性疯狂地钳持着的人类未来 术理性疯狂地钳持着的人类未来看着地球在冰 看着地球在冰 冷宇宙中的昙花式的繁华 冷宇宙中的昙花式的繁华渺小与虚无 渺小与虚无任何严 任何严 肃的汉语诗歌写作者 肃的汉语诗歌写作者都可能会产生福楼拜式的 都可能会产生福楼拜式的 焦虑 焦虑一本书既无教益也无趣味 一本书既无教益也无趣味不涉及化学 不涉及化学哲学 哲学农学或悲歌 农学或悲歌一本书提不出养羊或者杀灭 一本书提不出养羊或者杀灭 跳蚤的任何好办法 跳蚤的任何好办法既不谈论铁路 既不谈论铁路证券交易所 证券交易所人们内心深处的隐私 人们内心深处的隐私中世纪的服装 中世纪的服装也不谈论 也不谈论 上帝与魔鬼…… 上帝与魔鬼……如果诗歌不直面它们 如果诗歌不直面它们其意义 其意义 何在 何在但是上述追问 但是上述追问已经与生俱来地包含在所 已经与生俱来地包含在所 有严肃的诗歌写作中 有严肃的诗歌写作中只是很多时候它们被现实 只是很多时候它们被现实/ / 艺术的二元论粗暴地劈开了 艺术的二元论粗暴地劈开了这导致的后果是 这导致的后果是是否对 是否对 现实 现实负责 负责成了责难诗歌的常见理由 成了责难诗歌的常见理由成了衡量诗歌好坏的重要标准 成了衡量诗歌好坏的重要标准有时甚至成为替 有时甚至成为替 平庸之作辩护的逻辑前提 平庸之作辩护的逻辑前提当它与用心险恶的 当它与用心险恶的 大众媒体声气相投时 大众媒体声气相投时便无限地放大了公众对诗 便无限地放大了公众对诗 歌的责难和误解 歌的责难和误解甚至给了许多所谓精英攻击当 甚至给了许多所谓精英攻击当 代诗歌的借口 代诗歌的借口似乎 似乎这个世界是诗歌和诗人搞 这个世界是诗歌和诗人搞 坏的 坏的于是乎 于是乎为诗辩护 为诗辩护被迫成为一项无休止 被迫成为一项无休止 的诗学任务 的诗学任务来自 来自 现实 现实的诗歌批评者需认清 的诗歌批评者需认清诗歌作为 诗歌作为 最微观 最微观精确的词语艺术 精确的词语艺术天然地充满着元写作 天然地充满着元写作 的特征 的特征当诗人考虑把哪些词语放在一起时 当诗人考虑把哪些词语放在一起时考虑的首先是来自语言内部的束缚以及解开束 考虑的首先是来自语言内部的束缚以及解开束 缚后的可能 缚后的可能—也许是经验经由想象力的一次 —也许是经验经由想象力的一次 爆破 爆破更可能是一次老生常谈的失败 更可能是一次老生常谈的失败无论面对 无论面对 大地震的灾难 大地震的灾难还是面对室内一株枯萎的花 还是面对室内一株枯萎的花论面对的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大屠杀 论面对的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大屠杀还是面对 还是面对 家门口的一场车祸 家门口的一场车祸如果诗人想让某种 如果诗人想让某种 现实 现实入诗 入诗那么在诗人开始写的那一刹那 那么在诗人开始写的那一刹那这个 这个 就已经成为一个有待展开的语言疑团 就已经成为一个有待展开的语言疑团我们 我们 在杰出诗行中看到 在杰出诗行中看到 现实 现实乃是词语爆破后 乃是词语爆破后动机式的词语动态运转图景 动机式的词语动态运转图景我可以随便读一首当代诗 我可以随便读一首当代诗来看看上述过程 来看看上述过程 是如何发生的 是如何发生的诗人臧棣有一首不太被注意的 诗人臧棣有一首不太被注意的 短诗 短诗是这么写的 是这么写的我用芹菜做了一把琴 我用芹菜做了一把琴它也 它也 许是世界上 许是世界上/ /最瘦的琴 最瘦的琴看上去同样很新鲜 看上去同样很新鲜/ /绿的琴 绿的琴镇静如 镇静如/ /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 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 /并不缺少线索 并不缺少线索/ /弹奏它时 弹奏它时我确信 我确信/ /你有一双手 你有一双手不仅我没见过 不仅我没见过/ /死神也没见过 死神也没见过在这首短诗中 在这首短诗中我们可以生动地看到一个 我们可以生动地看到一个 现实 现实被展现为语言 被展现为语言 的过程 的过程作为一种常见蔬菜 作为一种常见蔬菜芹菜乃是日常之具 芹菜乃是日常之具 也许是转基因的 也许是转基因的有农药残留的日常 有农药残留的日常这如 这如 何入诗 何入诗任何一个不回避 任何一个不回避 现实 现实的诗人 的诗人都会考 都会考 虑这一问题 虑这一问题诗人臧棣在 诗人臧棣在 的谐音关 的谐音关 系中 系中发现一条有点危险的通道 发现一条有点危险的通道芹菜 芹菜被诗人 被诗人 比喻为 比喻为 最瘦的琴 最瘦的琴 事理上很清楚 事理上很清楚 又不失奇 又不失奇 这背后包含元诗意识 这背后包含元诗意识—诗人仿佛在告诉 —诗人仿佛在告诉 读者 读者我在芹菜中找到了诗歌的起点 我在芹菜中找到了诗歌的起点 琴与诗 琴与诗 可以互喻 可以互喻 )。 )。/ /芹菜的 芹菜的 镇静 镇静正如 正如 你遇到了宇 你遇到了宇 宙中最难的事情 宙中最难的事情—这句举重若轻的话展示了 —这句举重若轻的话展示了 我们每一个人可能的生存困境 我们每一个人可能的生存困境小而言之 小而言之个人 个人 陷入困境时 陷入困境时这困境差不多就是宇宙中最难的 这困境差不多就是宇宙中最难的大而言之 大而言之现代人的困境中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宇 现代人的困境中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宇 宙困境 宙困境因为宇宙已经被现代科学质料化了 因为宇宙已经被现代科学质料化了人没有明确告诉我们 人没有明确告诉我们这个有一双能弹奏 这个有一双能弹奏 芹菜 芹菜 之琴 之琴的手的 的手的 超出一般生死的经验 超出一般生死的经验 但我们显然可以感到 但我们显然可以感到 这个有超验气质的 这个有超验气质的 可以是我们每个人身上某个隐蔽的自我 可以是我们每个人身上某个隐蔽的自我可以是一个能够在芹与琴之间 可以是一个能够在芹与琴之间在我 在我芹菜 芹菜宇宙之间重建关联者 宇宙之间重建关联者—我们甚至可以说 —我们甚至可以说/ /扮演了缺位的神的角色 扮演了缺位的神的角色简言 简言我们在诗中看到 我们在诗中看到芹菜 芹菜间的日常关系 间的日常关系被转换为匿名的 被转换为匿名的有些超验色彩 有些超验色彩 之间的关系 之间的关系狭促的日常生活世 狭促的日常生活世 被提升为面对宇宙难题的 被提升为面对宇宙难题的 镇静 镇静而这一 而这一 显然是在一个个词语的突进中完成的 显然是在一个个词语的突进中完成的是一首非常典型的现代诗 是一首非常典型的现代诗它回答了大众每每 它回答了大众每每 追问的问题 追问的问题现代诗到底写什么 现代诗到底写什么把非语言的 把非语言的非诗的事物转换为语言的过程 非诗的事物转换为语言的过程把现代个体困 把现代个体困 境崇高化的过程 境崇高化的过程几乎是所有合格的现代诗歌 几乎是所有合格的现代诗歌 的基本主题 的基本主题诗歌的技艺 诗歌的技艺 通过读臧棣这首短诗 通过读臧棣这首短诗我想引申出的问题 我想引申出的问题 现实 现实与诗歌写作的关系 与诗歌写作的关系实际上是个本体 实际上是个本体 性的关系 性的关系一首好诗最重要的特征 一首好诗最重要的特征是使之成为 是使之成为 诗而不是其他的那种内在逻辑 诗而不是其他的那种内在逻辑—反言之 —反言之肯定 肯定 不是诗歌所写的现实对象决定其好坏 不是诗歌所写的现实对象决定其好坏由此 由此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当我们在谈论诗歌的介入 当我们在谈论诗歌的介入 或者说诗歌是否关注所谓现实时 或者说诗歌是否关注所谓现实时我们关注 我们关注 不应只是它们是否对现实之恶发言 不应只是它们是否对现实之恶发言而是如 而是如 何对它们发言 何对它们发言每个合格的当代诗人都在以各种方式对现 每个合格的当代诗人都在以各种方式对现 实发言 实发言—事实上 —事实上当代诗歌已经有许多杰出的 当代诗歌已经有许多杰出的 发言 发言诗歌批评或阐释 诗歌批评或阐释更应该去关注诗歌技艺 更应该去关注诗歌技艺 的实现程度 的实现程度它们在哪些方面取得了局部或整体 它们在哪些方面取得了局部或整体 的突破 的突破品评其得失 品评其得失并以此为基点展开诗歌的 并以此为基点展开诗歌的 社会学探讨 社会学探讨而非粗暴地以是否与 而非粗暴地以是否与 现实 现实相关为 相关为 标准来衡量诗歌的价值 标准来衡量诗歌的价值现实 现实对诗歌而言 对诗歌而言是感性的杂多和盲目 是感性的杂多和盲目诗歌如何由此建立起自身 诗歌如何由此建立起自身 的诗性结构 的诗性结构是一个直面语言的问题 是一个直面语言的问题质言之 质言之歌与世界的关系 歌与世界的关系最后综合 最后综合浓缩为诗人与语言 浓缩为诗人与语言 的关系 的关系生活世界所对应的日常语言 生活世界所对应的日常语言正如我们所看 正如我们所看 到每天所见的枯燥和单调 到每天所见的枯燥和单调而诗歌的语言 而诗歌的语言是在 是在 对日常语言的修正 对日常语言的修正反驳甚至是颠覆的过程中建 反驳甚至是颠覆的过程中建 立的 立的诗歌在完成语言追求的过程中 诗歌在完成语言追求的过程中可能也顺 可能也顺 便完成了道德的 便完成了道德的良知的 良知的社会批判或揭露的功 社会批判或揭露的功 但后者肯定不是诗歌的主题 但后者肯定不是诗歌的主题按照美国诗人 按照美国诗人 斯蒂文斯比较极端的说法 斯蒂文斯比较极端的说法所有好诗的主题都是 所有好诗的主题都是 都是展示诗歌是如何在词语的混沌中找到 都是展示诗歌是如何在词语的混沌中找到 自己的言路 自己的言路这让人想起但丁的 这让人想起但丁的 神曲 神曲》: 》: 诗人 诗人 从地狱向下 从地狱向下 同时也是向上 同时也是向上), ), 最后完成了走向 最后完成了走向 天国之光的旅程 天国之光的旅程最后获得神的光照 最后获得神的光照听到天堂 听到天堂 的笑声 的笑声犹如但丁的地狱之路包含着的悖论 犹如但丁的地狱之路包含着的悖论诗歌的 诗歌的 向上之路与向下之路是重合的 向上之路与向下之路是重合的但最终却是向上 但最终却是向上 亦即语言和技艺的 亦即语言和技艺的诗歌与生活 诗歌与生活/ /现实的距 现实的距 大致等同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智慧 大致等同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智慧/ /普遍知识 普遍知识 与肉身感觉之间的距离 与肉身感觉之间的距离因此 因此现实 现实盲目地 盲目地 腾跃 腾跃消失在词语的黑洞中时 消失在词语的黑洞中时就像法国诗人瓦 就像法国诗人瓦 莱里提醒的那样 莱里提醒的那样诗人要在书页上注视它的作 诗人要在书页上注视它的作 并且到处修改润色他诗稿的初容 并且到处修改润色他诗稿的初容面对生活 面对生活 世界的艰辛 世界的艰辛惶然和盲动 惶然和盲动只有技艺 只有技艺才能让诗歌 才能让诗歌 坦诚待之 坦诚待之文学评论 2016年8月29日 星期一 新观察 新观察 责任编辑:行超 电话:(010)65001102 电子信箱:[email protected] 主持人语 颜炼军要完成一个难度很大的工 作,诗歌如何求“解”,而且要路线清晰 地求解。这将涉及到一些困扰诗歌批 评的核心问题—我们如何进入一首 诗歌秩序化的内部?那些貌似彼此之 间无关的词与词、句子与句子、诗行与 诗行、段落与段落如何被诗人征用,建 立起“诗学”意义上的关系?进而,一个 写作着的诗人和“传统”、和“现实”之间 又如何发生关系? 和小说不同,现代诗并没有建立起 令人信服的批评家个体之间的“共 识”。颜炼军是近年“懂诗”的成就突出 的青年诗歌批评家,他的批评实践有多 方面的启示,至少他的批评功夫已经试 图在打通诗内和诗外,而不只是在“诗 外”打转转。期望有更多的诗人和诗歌 批评家加入进来,哪怕从一首具体的诗 歌的文本细读开始。 鲁引弓《那些年的情敌》 个人化的叙事与历史化的抒情 中篇小说《那些年的情敌》(《上海文学》2016 年第 2 期)以上世纪 80年代末重要历史事件为纵轴,以大学校园爱情故事为横轴,精心绘 制了一张关于时代与个人、理想与现实、存在与虚无的精神坐标系。 作者鲁引弓一方面采用移步换景、散点透视的方式去钩沉历史记忆, 另一方面又通过近镜特写来捕捉青春往事,从而使读者既能够感受到 大时代的强烈震颤,又可以触摸到个体生命的细微脉动。 单就叙事内容而言,小说并无太多新意,未跳脱出“校园爱情故 事”的程式化写作套路:邂逅、追求、相恋、失恋、毕业、分手……然而, 如果我们据此便将其简单归入“青春文学”的写作范畴,就显得有些过 于仓促和轻率了。因为作者的叙事重心并非在于谈“情”说“爱”,而是 要借助“一叶知秋”的叙事手法去呈现80年代末期特有的文化气氛、 思想情感和精神症候。在《那些年的情敌》中, “时代”本身就是“爱情” 的一部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时代”才是整个“爱情”故事的主人 公。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其实那些年“我”的最大情敌不是爱唱摇滚 的老蒋,也不是骑着“雅马哈”的伟亮,而是 80 年代一阵阵变幻着的 “名词”浪潮:诗歌、流浪、自由、海南、商海、时局……正如文中所言: “新一轮浪潮上场,它淹没个人,让许多琐碎纠结暂成‘杯水情感’,无 暇顾及,它以大时代的架势呼应了不谙世事的青春形态。”“校园爱情 故事”不过是作者鲁引弓呈现特定历史条件下个体小我与时代大我之 间复杂微妙关系的媒介,小说文本内部所散发出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时 代气息与情绪是一般意义上的“青春文学”所无法企及更无力消受的。 小说的精彩之处还在于,它为读者建构了一组双向观照的镜像结 —一方面是通过个体来观照时代,另一方面是透过时代来打量个 人。前者借助“我”的追忆性视角来回望那个充斥着“小布尔乔亚情 结”与荷尔蒙冲动的疯狂年代,使得宏大的历史叙事被点染上了浓郁 的个人化色彩;后者则通过“时代”之眼来观测个人的悲欢离合、喜怒 哀乐,为个人情感平添了许多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赵振杰) 看小说 颜炼军 颜炼军 在阅读王华的长篇纪实文学《海雀,海 雀》之前,对“石漠化”真的一无所知,更不 知道有那么一群人一直承受着石漠化带来 的灾害性气候的恶果,也无从知道有那么 一群人,为了改变石漠化生态的恶劣,以一 生为代价,一寸土一寸土、一棵树一棵树地 改变着海雀的生态。 作者勾勒出今天海雀的样貌,同时从 海雀的字义里,为读者想象了海雀曾经的 美丽和富足。海雀隶属贵州省赫章县,处 于云贵高原向黔中山原地区过渡的斜坡地 带,是旱地农业区。赫章地势为全贵州最 高,河流切割侵蚀强烈,地表破碎崎岖,山 高坡陡,土层薄,坡耕地比重大,水土流失 较为严重。海雀为彝语的音译,译成汉语 的意思是有三个阶梯海子的地方。可以想 见,海雀曾经是有水的,而且是三个美丽的 海子。然而,严重石漠化以后的海雀,海雀 人只能靠“天花水”解渴。所谓天花水,就 是下雨的时候,把地面的泥水引进水塘存 起来,不管是牲口还是人,都只能喝这种 水。由于贫困,海雀人拼命开垦,广种薄 收。越开垦地越瘦,越瘦越开垦,海雀人于 是走入了一个怪圈。什么才是海雀的出 路?问题不仅摆在了当时海雀人的面前, 也摆在了读者的面前。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作品的主人公村 支书文朝荣出场了。作为一个村支书,文 朝荣能为全村人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似乎就 是领救济粮。但文朝荣却没有成就感,而 是充满了耻辱感,就像他对村长王学方说 的:“年年吃救济粮,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丢你我的脸不要紧,可我们丢的是村支部 的脸,丢的是党的脸。”在如何不再吃救济 粮的问题上,作者以主副两条线索形式展 开叙述。一条宏观线索是,新华社记者刘 子富《赫章县有一万二千多户农民断粮,少 数民族十分困难却无一人埋怨国家》的报 道,引起了中央和贵州省委的重视。这是 文本叙事的副线,却是主导海雀打脱贫攻 坚战的关键线索。1988年6月,“毕节开发 扶贫、生态建设试验区”成立,“毕节地区成 为中国第一个向石漠化发起总攻的试验 区,而海雀,则是这场生态建设攻坚战的发 源地”。 另一条线索是文朝荣为摆脱年年领救 济粮的尴尬命运,开始四处寻找脱贫的途 径。在前来扶贫的干部们零零星星的语言 中,文朝荣明白了,海雀要想致富,必需得 让地变肥,让地能保住水土。在先后走访 了胡索文和李淑彬之后,文朝荣终于明白 了一件事:海雀要想富,必需先种树。应该 说,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文朝荣是最可爱的, 也是最可憎的。他以近乎疯狂和严苛的态 度组织村民种树,因为他知道,“做一个村 支书,光心好还不行,同时还得心狠。尤其 要对自己狠。”文朝荣对自己狠,不仅是自 身,还有自己的家人。他阻挡大儿子去煤 矿,让儿子留下来种树。他把老婆辛辛苦 苦攒给女儿坐月子的一篮子鸡蛋煮了,分 给过春节还在山上种树的村民。为了实现 海雀脱贫的梦想,为了海雀山头上刚种下 的小树苗能长大成材,他放弃了科技副乡 长的职位,甘愿留在海雀村继续当他的村 支书。文朝荣确实在起着一个村支书、一 个共产党员的带头作用,牺牲的不仅是自 己的利益,还有全家人的利益。作者刻画 出了这样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村支书,一 个想尽一切办法为了实现海雀绿起来、富 起来梦想的村支书。文朝荣其实是朴素 的,他的嘴里没有大道理,都是实打实的民 生问题。这样一个实实在在为大家好的 人,尽管过程中有人不解甚至心怀怨恨,当 青山绿水、干净整洁富裕真的降临的时候, 文朝荣就成了大家口中传诵的楷模。于 是,在全文的末尾,我们看到了这样的画 面:文朝荣病逝后,“身边的人多得从他家 到他坟地的那条土马路都装不下。他都到 地方了,送葬队的尾巴还排在他家土屋下 面的那片竹林里。”文朝荣的执著、朴素、善 良,让他活在了海雀人的心中,成为了海雀 永远的村支书,也成为了时代的楷模。 文朝荣朴素的信念感动了很多人,我 相信也感动了作者。全篇充盈着作者饱满 的情感,文字间能感受到作者深藏的感 动。纪实文学,决定文本成功与否的关键 在于作者对传主事件把握得深刻和到位。 王华显然是深刻地理解了文朝荣,所以才 能刻画出文朝荣作为一个地道农民的精气 神。比如,文朝荣和李明芝之间,文朝荣的 愧疚和执意而为,李明芝虽有浓浓淡淡的 不满但最终都以自己的方式转化成理解和 支持。作者还善于挖掘细节,比如写到海 雀富了后,文朝荣去恒底看亲家,想把二儿 子一家劝回海雀。与亲家见面,不动声色 中两人就斗上了:夸富。当文朝荣想明白 争斗的结果是平局时,“他感觉屁股底下突 然长了很多芒刺,扎得他坐不住。”当亲家 看出他的不自在给他解围后,他才释然。 这样的细节不仅生动,也富有人情味,勾勒 出文朝荣在执著奉献之余的小虚荣心,虚 荣心里又有着不为人知的成就感和坦诚明 事理,为人物的生动真实加分不少。对胡 索文、李淑彬、杨明生的描写,着墨虽不多, 但都生动鲜活,赋予了人物以特色和个性。 海雀人成功地攻克了石漠化这个地球 的皮肤癌,王华也成功地为我们展现了海 雀人改天换地的历史,写活了一段历史,写 活了一种精神,写活了一个文朝荣。当中 央正在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号召要像 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的时候,文朝 荣和他的伙伴们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践行了 这一理念。于此,更应感谢《海雀,海雀》, 给读者一次重返历史走进未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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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回到文学本体回到文学本体””笔谈之十二笔谈之十二

是否对“现实”负责,成了责难诗歌的常见理由,成了衡量诗歌好坏的重要标准,有时甚

至成为替平庸之作辩护的逻辑前提。这无限地放大了公众对诗歌的责难和误解,甚至给了

许多所谓精英攻击当代诗歌的借口。于是乎,为诗辩护,被迫成为一项无休止的诗学任务。

生活世界所对应的日常语言,正如我们所看到每天所见的枯燥和单调,而诗歌的语言,

是在对日常语言的修正、反驳甚至是颠覆的过程中建立的,诗歌在完成语言追求的过程中,

可能也顺便完成了道德的、良知的、社会批判或揭露的功能,但后者肯定不是诗歌的主题。

■评 论 文质俱佳传精神——评王华长篇纪实文学《海雀,海雀》 □林 雨

诗人之情诗人之情,,见乎文辞见乎文辞□□颜炼军颜炼军

诗歌与现实诗歌与现实

刘勰在刘勰在《《文心雕龙文心雕龙··征圣征圣》》中说过一句很微妙中说过一句很微妙

的话的话::““圣人之情圣人之情,,见乎文辞见乎文辞””。。如果我们斗胆把如果我们斗胆把

圣人换成诗人圣人换成诗人,,那么可以得出一个朴素的道理那么可以得出一个朴素的道理::

诗人总是在练习如何把对生活世界的感觉诗人总是在练习如何把对生活世界的感觉((情情),),

转换为诗行转换为诗行((文辞文辞)。)。学康德的话说学康德的话说,,诗歌把直观诗歌把直观

感性统摄入自身的知性秩序感性统摄入自身的知性秩序———即某种超越了—即某种超越了

日常语言质地日常语言质地,,摆脱了字面意义束缚的精密的词摆脱了字面意义束缚的精密的词

语语““装置装置””。。对这种特殊的词语对这种特殊的词语““装置装置””,,中国古代中国古代

诗人认为其基本特征是有诗人认为其基本特征是有““别材别材””和和““别趣别趣””。。一一

个智慧的个智慧的““别别””字字,,把它同所对应的事物把它同所对应的事物//现实区分现实区分

开开,,也把它与日常语言形态分开也把它与日常语言形态分开。。我们可由此回我们可由此回

到下列诗学常识到下列诗学常识::诗人和非诗人的区别诗人和非诗人的区别,,在于他在于他//

她能否把生活世界煅铸成诗她能否把生活世界煅铸成诗;;诗人优劣的区别诗人优劣的区别,,

在于煅铸水平的高下在于煅铸水平的高下。。诗歌在追求精确的内在诗歌在追求精确的内在

统一性和令人遐想的包容性时统一性和令人遐想的包容性时,,一定得把散乱的一定得把散乱的

““现实现实””零件琢磨零件琢磨、、重组重组,,甚至碾压甚至碾压,,使之成为天真使之成为天真

兴致兴致、、超拔警策的图式超拔警策的图式。。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里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里

自信地说自信地说““我爱人会在我诗中把青春永驻我爱人会在我诗中把青春永驻””,,生动生动

地表明了诗歌作为语言地表明了诗歌作为语言,,乃是对现实的告别和叛乃是对现实的告别和叛

离离,,也是对现实的判决也是对现实的判决。。

事实上事实上,,汉语文学理论话语说的汉语文学理论话语说的““现实现实””,,常常

指整体的指整体的、、社会历史意义上的现实社会历史意义上的现实,,它常常被意它常常被意

识形态的黑手偷梁换柱识形态的黑手偷梁换柱,,而非个体意义上的生活而非个体意义上的生活

现实现实。。比如比如,,杜甫写杜甫写““三吏三吏”“”“三别三别””,,写安史之乱写安史之乱,,

我们会说这是我们会说这是““现实现实””的的,,但他写但他写““星垂平野阔星垂平野阔,,月月

涌大江流涌大江流””(《(《旅夜书怀旅夜书怀》),》),可能就被认为不那么可能就被认为不那么

““现实现实””;;韩愈写韩愈写《《马说马说》,》,可能会被认为是可能会被认为是““现实现实””

的的,,而写齿落的诗而写齿落的诗““终焉舍我落终焉舍我落,,意与崩山比意与崩山比””((《《齿齿

落落》》)),,也会被认为不那么也会被认为不那么““现实现实””。。上述区分的缺上述区分的缺

陷是显然的陷是显然的::意识到自己在天地之间渺小地存在意识到自己在天地之间渺小地存在

的美感的美感,,或者牙疼得天崩地裂或者牙疼得天崩地裂,,可能是一种更为可能是一种更为

切身的切身的““现实现实””。。对个体现实的尊重不足对个体现实的尊重不足,,或许是或许是

汉语诗学乃至汉语文化的弱点之一汉语诗学乃至汉语文化的弱点之一。。

事实上事实上,,面对整体意义上的面对整体意义上的““现实现实””,,尤其需尤其需

要诗歌具有叛离的能力要诗歌具有叛离的能力———诗歌把现实拖拽入—诗歌把现实拖拽入

语言的能力语言的能力。。理由很充分理由很充分,,整体意义上的整体意义上的““现实现实””

之强大和喧嚣之强大和喧嚣,,以及其背后无形的意识形态之以及其背后无形的意识形态之

手手,,都汲汲于同化来自诗歌的声音都汲汲于同化来自诗歌的声音。。

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

由于整体性现实的上述特征由于整体性现实的上述特征,,当诗人直面它当诗人直面它

时时,,需要更强大的语言需要更强大的语言““熔化熔化””能力能力。。他们常常需他们常常需

要从前辈或同行那里寻找语言或形式的突破点要从前辈或同行那里寻找语言或形式的突破点,,

有时则需要发明被遮蔽的传统有时则需要发明被遮蔽的传统。。在一流的诗歌在一流的诗歌

中中,,这两种情况出现的几率之多这两种情况出现的几率之多,,经常超出我们经常超出我们

的想象的想象。。

诗人诗人T.S.T.S.艾略特晚年曾坦言艾略特晚年曾坦言,,他得益于整部他得益于整部

《《恶之花恶之花》》的的,,主要是其中的半打诗行主要是其中的半打诗行。。下面两行下面两行

诗概括了波德莱尔对他的所有意义诗概括了波德莱尔对他的所有意义::““拥挤的城拥挤的城

市市!!充满梦幻的城市充满梦幻的城市,,//大白天里幽灵就拉扯着行大白天里幽灵就拉扯着行

人人!!””从艾略特写现代西方工业社会和都市景观从艾略特写现代西方工业社会和都市景观

的诗中的诗中,,确实可以看到波德莱尔确实可以看到波德莱尔““基因基因””的遗传的遗传。。

简言之简言之,,波德莱尔启发了艾略特波德莱尔启发了艾略特,,启发他如何把启发他如何把

““现实现实””拽入语言之网拽入语言之网,,进而让诗歌进而让诗歌““伪装伪装””成成““现现

实实””。。按当下时髦的理论术语说按当下时髦的理论术语说,,艾略特乃是现艾略特乃是现

代诗人中代诗人中““介入介入””特征很显著的一位特征很显著的一位((在英语诗人在英语诗人

中中,,仅就写都市工业雾霾而言仅就写都市工业雾霾而言,,亦鲜有可匹者亦鲜有可匹者),),

但他似乎很少被列入显赫的但他似乎很少被列入显赫的““现实主义现实主义””行列行列;;同同

样样,,在在2020世纪所有公认的杰出诗人里世纪所有公认的杰出诗人里,,我们几乎我们几乎

很难把其中任何一位完全摁入很难把其中任何一位完全摁入““现实主义现实主义””的阵的阵

营营,,相反相反,,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些一度被划入那些一度被划入

““现实主义现实主义””的诗人的诗人,,暗地里都藏着一个内在的暗地里都藏着一个内在的

““现代主义现代主义””者者。。

笔者无意继续辨析这对暧昧的概念笔者无意继续辨析这对暧昧的概念,,在在““现现

实实””或或““介入介入””成为诗学话语焦点的当下成为诗学话语焦点的当下,,让我们让我们

回到一个最为简单的写作实情回到一个最为简单的写作实情::一行诗一行诗,,无论写无论写

笑还是写泪笑还是写泪,,无论写义愤填膺还是写情欲如火无论写义愤填膺还是写情欲如火,,

无论是写社会历史场景还是复杂的内心无论是写社会历史场景还是复杂的内心,,它首先它首先

变成一连串词语变成一连串词语,,变成某种语言现实变成某种语言现实。。艾略特从艾略特从

波德莱尔那里学到的波德莱尔那里学到的,,肯定不是波德莱尔描写的肯定不是波德莱尔描写的

巴黎现代都市图景巴黎现代都市图景,,而是波德莱尔将之转化为语而是波德莱尔将之转化为语

言现实的途径言现实的途径。。同样同样,,当面对艾略特当面对艾略特““I amI am

aware of the damp souls of housemaids/Sproutaware of the damp souls of housemaids/Sprout--

ing despondently at area gates.ing despondently at area gates.””((““我感到女佣们我感到女佣们

潮湿的灵魂潮湿的灵魂//在大门口绝望地发芽在大门口绝望地发芽。。””))这样这样杰出杰出

的诗行时的诗行时,,我们感到惊异的我们感到惊异的,,肯定不止是诗歌里肯定不止是诗歌里

所写的下等女佣人的绝望境地所写的下等女佣人的绝望境地,,而是诗人如何采而是诗人如何采

用了好的比喻用了好的比喻、、好的词语编织法好的词语编织法,,把把““绝望绝望””编织编织

出来出来。。

好诗人常对来自传统的吞吸力心存警惕好诗人常对来自传统的吞吸力心存警惕,,但但

命名命名““现实现实””的迫切需求的迫切需求,,亦常常促使他们去发明亦常常促使他们去发明

自己的自己的““传统传统””。。我们接着举一个诗人波德莱尔我们接着举一个诗人波德莱尔

本人的例子本人的例子。。在在《《恶之花恶之花》》开篇开篇,,波德莱尔写诗人波德莱尔写诗人

母亲对诗人的厌恶时母亲对诗人的厌恶时,,把母亲生下诗人比喻为生把母亲生下诗人比喻为生

下一堆蝰蛇下一堆蝰蛇。。多年前读到这里时多年前读到这里时,,我被这个比喻我被这个比喻

彻底征服了彻底征服了,,真是大师手笔真是大师手笔!!前不久读古希腊埃前不久读古希腊埃

斯库罗斯的悲剧斯库罗斯的悲剧《《阿伽门农阿伽门农》》时时,,一个无端闪到眼一个无端闪到眼

前的细节前的细节,,让我对波德莱尔生出另一种敬意让我对波德莱尔生出另一种敬意::克克

鲁泰墨斯特拉伙同情人鲁泰墨斯特拉伙同情人,,谋杀了刚从特洛伊战场谋杀了刚从特洛伊战场

辗转归来的丈夫阿伽门农辗转归来的丈夫阿伽门农,,阿伽门农与克鲁泰墨阿伽门农与克鲁泰墨

斯特拉之子奥瑞斯忒亚为了替父亲报仇斯特拉之子奥瑞斯忒亚为了替父亲报仇,,无奈要无奈要

去杀自己的生母去杀自己的生母。。在被杀前不久在被杀前不久,,克鲁泰墨斯特克鲁泰墨斯特

拉梦见自己生下一条小蛇拉梦见自己生下一条小蛇,,这被认为是凶兆这被认为是凶兆;;因因

此临死前此临死前,,她愤恨地对儿子说道她愤恨地对儿子说道::““你便是那条毒你便是那条毒

蛇蛇,,我把它生下我把它生下,,给它喂奶给它喂奶!!””在波德莱尔的时代在波德莱尔的时代,,

社会对诗人的敌意已经非常明显社会对诗人的敌意已经非常明显,,波德莱尔化用波德莱尔化用

这一古老的比喻这一古老的比喻,,精确表达了现代诗人的处境精确表达了现代诗人的处境,,

可谓脱胎换骨可谓脱胎换骨,,青出于蓝青出于蓝。。由此我们不仅看到由此我们不仅看到,,

由于写由于写《《恶之花恶之花》》而被错认为是败坏道德的浪荡而被错认为是败坏道德的浪荡

子的波德莱尔子的波德莱尔,,其实有非常博雅的内质其实有非常博雅的内质;;更可以更可以

看到看到,,作为一个大诗人作为一个大诗人,,波德莱尔在考虑如何写波德莱尔在考虑如何写,,

如何接近他理想中的词句上所耗费的心力如何接近他理想中的词句上所耗费的心力,,是十是十

分罕见的分罕见的。。只有知晓这个只有知晓这个,,才能理解他为何一生才能理解他为何一生

只写一本诗集只写一本诗集,,历经数次修改修订历经数次修改修订,,直到去世前直到去世前,,

他还在修改这本作品他还在修改这本作品。。可见可见,,伟大的现代主义伟大的现代主义

者者,,完全可以包含古典主义者完全可以包含古典主义者;;反之亦然反之亦然,,伪古典伪古典

或伪现代向来互不相容或伪现代向来互不相容。。

现代诗到底写什么现代诗到底写什么

面对当下复杂而残酷的生活世界面对当下复杂而残酷的生活世界,,面对由技面对由技

术理性疯狂地钳持着的人类未来术理性疯狂地钳持着的人类未来,,看着地球在冰看着地球在冰

冷宇宙中的昙花式的繁华冷宇宙中的昙花式的繁华、、渺小与虚无渺小与虚无,,任何严任何严

肃的汉语诗歌写作者肃的汉语诗歌写作者,,都可能会产生福楼拜式的都可能会产生福楼拜式的

焦虑焦虑::““一本书既无教益也无趣味一本书既无教益也无趣味,,不涉及化学不涉及化学、、

哲学哲学、、农学或悲歌农学或悲歌,,一本书提不出养羊或者杀灭一本书提不出养羊或者杀灭

跳蚤的任何好办法跳蚤的任何好办法,,既不谈论铁路既不谈论铁路、、证券交易所证券交易所,,

人们内心深处的隐私人们内心深处的隐私、、中世纪的服装中世纪的服装,,也不谈论也不谈论

上帝与魔鬼……上帝与魔鬼……””如果诗歌不直面它们如果诗歌不直面它们,,其意义其意义

何在何在??但是上述追问但是上述追问,,已经与生俱来地包含在所已经与生俱来地包含在所

有严肃的诗歌写作中有严肃的诗歌写作中;;只是很多时候它们被现实只是很多时候它们被现实//

艺术的二元论粗暴地劈开了艺术的二元论粗暴地劈开了。。这导致的后果是这导致的后果是,,

是否对是否对““现实现实””负责负责,,成了责难诗歌的常见理由成了责难诗歌的常见理由,,

成了衡量诗歌好坏的重要标准成了衡量诗歌好坏的重要标准,,有时甚至成为替有时甚至成为替

平庸之作辩护的逻辑前提平庸之作辩护的逻辑前提。。当它与用心险恶的当它与用心险恶的

大众媒体声气相投时大众媒体声气相投时,,便无限地放大了公众对诗便无限地放大了公众对诗

歌的责难和误解歌的责难和误解,,甚至给了许多所谓精英攻击当甚至给了许多所谓精英攻击当

代诗歌的借口代诗歌的借口。。似乎似乎,,这个世界是诗歌和诗人搞这个世界是诗歌和诗人搞

坏的坏的。。于是乎于是乎,,为诗辩护为诗辩护,,被迫成为一项无休止被迫成为一项无休止

的诗学任务的诗学任务。。

来自来自““现实现实””的诗歌批评者需认清的诗歌批评者需认清,,诗歌作为诗歌作为

最微观最微观、、精确的词语艺术精确的词语艺术,,天然地充满着元写作天然地充满着元写作

的特征的特征。。当诗人考虑把哪些词语放在一起时当诗人考虑把哪些词语放在一起时,,它它

考虑的首先是来自语言内部的束缚以及解开束考虑的首先是来自语言内部的束缚以及解开束

缚后的可能缚后的可能———也许是经验经由想象力的一次—也许是经验经由想象力的一次

爆破爆破,,更可能是一次老生常谈的失败更可能是一次老生常谈的失败。。无论面对无论面对

大地震的灾难大地震的灾难,,还是面对室内一株枯萎的花还是面对室内一株枯萎的花;;无无

论面对的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大屠杀论面对的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大屠杀,,还是面对还是面对

家门口的一场车祸家门口的一场车祸,,如果诗人想让某种如果诗人想让某种““现实现实””进进

入诗入诗,,那么在诗人开始写的那一刹那那么在诗人开始写的那一刹那,,这个这个““现现

实实””就已经成为一个有待展开的语言疑团就已经成为一个有待展开的语言疑团。。我们我们

在杰出诗行中看到在杰出诗行中看到““现实现实””,,乃是词语爆破后乃是词语爆破后,,永永

动机式的词语动态运转图景动机式的词语动态运转图景。。

我可以随便读一首当代诗我可以随便读一首当代诗,,来看看上述过程来看看上述过程

是如何发生的是如何发生的。。诗人臧棣有一首不太被注意的诗人臧棣有一首不太被注意的

短诗短诗,,是这么写的是这么写的::““我用芹菜做了一把琴我用芹菜做了一把琴,,它也它也

许是世界上许是世界上//最瘦的琴最瘦的琴。。看上去同样很新鲜看上去同样很新鲜。。//碧碧

绿的琴绿的琴,,镇静如镇静如//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但但

并不缺少线索并不缺少线索。。//弹奏它时弹奏它时,,我确信我确信//你有一双手你有一双手,,

不仅我没见过不仅我没见过,,//死神也没见过死神也没见过。。””在这首短诗中在这首短诗中,,

我们可以生动地看到一个我们可以生动地看到一个““现实现实””被展现为语言被展现为语言

的过程的过程。。作为一种常见蔬菜作为一种常见蔬菜,,芹菜乃是日常之具芹菜乃是日常之具

象象,,也许是转基因的也许是转基因的、、有农药残留的日常有农药残留的日常。。这如这如

何入诗何入诗??任何一个不回避任何一个不回避““现实现实””的诗人的诗人,,都会考都会考

虑这一问题虑这一问题。。诗人臧棣在诗人臧棣在““芹芹””与与““琴琴””的谐音关的谐音关

系中系中,,发现一条有点危险的通道发现一条有点危险的通道。。““芹菜芹菜””被诗人被诗人

比喻为比喻为““最瘦的琴最瘦的琴””,,事理上很清楚事理上很清楚,,又不失奇又不失奇

趣趣。。这背后包含元诗意识这背后包含元诗意识———诗人仿佛在告诉—诗人仿佛在告诉

读者读者::看看,,我在芹菜中找到了诗歌的起点我在芹菜中找到了诗歌的起点((琴与诗琴与诗

可以互喻可以互喻)。)。琴琴//芹菜的芹菜的““镇静镇静””,,正如正如““你遇到了宇你遇到了宇

宙中最难的事情宙中最难的事情””———这句举重若轻的话展示了—这句举重若轻的话展示了

我们每一个人可能的生存困境我们每一个人可能的生存困境::小而言之小而言之,,个人个人

陷入困境时陷入困境时,,这困境差不多就是宇宙中最难的这困境差不多就是宇宙中最难的;;

大而言之大而言之,,现代人的困境中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宇现代人的困境中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宇

宙困境宙困境,,因为宇宙已经被现代科学质料化了因为宇宙已经被现代科学质料化了。。诗诗

人没有明确告诉我们人没有明确告诉我们,,这个有一双能弹奏这个有一双能弹奏““芹菜芹菜

之琴之琴””的手的的手的““你你””,,超出一般生死的经验超出一般生死的经验““你你””是是

谁谁,,但我们显然可以感到但我们显然可以感到,,这个有超验气质的这个有超验气质的

““你你””可以是我们每个人身上某个隐蔽的自我可以是我们每个人身上某个隐蔽的自我,,也也

可以是一个能够在芹与琴之间可以是一个能够在芹与琴之间,,在我在我、、芹菜芹菜、、琴琴、、

宇宙之间重建关联者宇宙之间重建关联者———我们甚至可以说—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他//她她

扮演了缺位的神的角色扮演了缺位的神的角色。。

简言简言之之,,我们在诗中看到我们在诗中看到,,““我我””与与““芹菜芹菜””之之

间的日常关系间的日常关系,,被转换为匿名的被转换为匿名的、、有些超验色彩有些超验色彩

的的““你你””与与““琴琴””之间的关系之间的关系,,狭促的日常生活世狭促的日常生活世

界界,,被提升为面对宇宙难题的被提升为面对宇宙难题的““镇静镇静””。。而这一而这一

切切,,显然是在一个个词语的突进中完成的显然是在一个个词语的突进中完成的。。这这

是一首非常典型的现代诗是一首非常典型的现代诗,,它回答了大众每每它回答了大众每每

追问的问题追问的问题::现代诗到底写什么现代诗到底写什么??把非语言的把非语言的、、

非诗的事物转换为语言的过程非诗的事物转换为语言的过程,,把现代个体困把现代个体困

境崇高化的过程境崇高化的过程,,几乎是所有合格的现代诗歌几乎是所有合格的现代诗歌

的基本主题的基本主题。。

诗歌的技艺诗歌的技艺

通过读臧棣这首短诗通过读臧棣这首短诗,,我想引申出的问题我想引申出的问题

是是,,““现实现实””与诗歌写作的关系与诗歌写作的关系,,实际上是个本体实际上是个本体

性的关系性的关系::一首好诗最重要的特征一首好诗最重要的特征,,是使之成为是使之成为

诗而不是其他的那种内在逻辑诗而不是其他的那种内在逻辑———反言之—反言之,,肯定肯定

不是诗歌所写的现实对象决定其好坏不是诗歌所写的现实对象决定其好坏。。由此由此,,我我

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当我们在谈论诗歌的介入当我们在谈论诗歌的介入

性性,,或者说诗歌是否关注所谓现实时或者说诗歌是否关注所谓现实时,,我们关注我们关注

的的,,不应只是它们是否对现实之恶发言不应只是它们是否对现实之恶发言,,而是如而是如

何对它们发言何对它们发言。。

每个合格的当代诗人都在以各种方式对现每个合格的当代诗人都在以各种方式对现

实发言实发言———事实上—事实上,,当代诗歌已经有许多杰出的当代诗歌已经有许多杰出的

发言发言。。诗歌批评或阐释诗歌批评或阐释,,更应该去关注诗歌技艺更应该去关注诗歌技艺

的实现程度的实现程度,,它们在哪些方面取得了局部或整体它们在哪些方面取得了局部或整体

的突破的突破,,品评其得失品评其得失,,并以此为基点展开诗歌的并以此为基点展开诗歌的

社会学探讨社会学探讨;;而非粗暴地以是否与而非粗暴地以是否与““现实现实””相关为相关为

标准来衡量诗歌的价值标准来衡量诗歌的价值。。现实现实,,对诗歌而言对诗歌而言,,只只

是感性的杂多和盲目是感性的杂多和盲目,,诗歌如何由此建立起自身诗歌如何由此建立起自身

的诗性结构的诗性结构,,是一个直面语言的问题是一个直面语言的问题,,质言之质言之,,诗诗

歌与世界的关系歌与世界的关系,,最后综合最后综合、、浓缩为诗人与语言浓缩为诗人与语言

的关系的关系。。

生活世界所对应的日常语言生活世界所对应的日常语言,,正如我们所看正如我们所看

到每天所见的枯燥和单调到每天所见的枯燥和单调,,而诗歌的语言而诗歌的语言,,是在是在

对日常语言的修正对日常语言的修正、、反驳甚至是颠覆的过程中建反驳甚至是颠覆的过程中建

立的立的,,诗歌在完成语言追求的过程中诗歌在完成语言追求的过程中,,可能也顺可能也顺

便完成了道德的便完成了道德的、、良知的良知的、、社会批判或揭露的功社会批判或揭露的功

能能,,但后者肯定不是诗歌的主题但后者肯定不是诗歌的主题。。按照美国诗人按照美国诗人

斯蒂文斯比较极端的说法斯蒂文斯比较极端的说法,,所有好诗的主题都是所有好诗的主题都是

诗诗,,都是展示诗歌是如何在词语的混沌中找到都是展示诗歌是如何在词语的混沌中找到

自己的言路自己的言路。。这让人想起但丁的这让人想起但丁的《《神曲神曲》:》:诗人诗人

从地狱向下从地狱向下((同时也是向上同时也是向上),),最后完成了走向最后完成了走向

天国之光的旅程天国之光的旅程,,最后获得神的光照最后获得神的光照,,听到天堂听到天堂

的笑声的笑声。。

犹如但丁的地狱之路包含着的悖论犹如但丁的地狱之路包含着的悖论::诗歌的诗歌的

向上之路与向下之路是重合的向上之路与向下之路是重合的,,但最终却是向上但最终却是向上

的的,,亦即语言和技艺的亦即语言和技艺的。。诗歌与生活诗歌与生活//现实的距现实的距

离离,,大致等同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智慧大致等同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智慧//普遍知识普遍知识

与肉身感觉之间的距离与肉身感觉之间的距离。。因此因此,,当当““现实现实””盲目地盲目地

腾跃腾跃、、消失在词语的黑洞中时消失在词语的黑洞中时,,就像法国诗人瓦就像法国诗人瓦

莱里提醒的那样莱里提醒的那样::““诗人要在书页上注视它的作诗人要在书页上注视它的作

品品,,并且到处修改润色他诗稿的初容并且到处修改润色他诗稿的初容。。””面对生活面对生活

世界的艰辛世界的艰辛、、惶然和盲动惶然和盲动,,只有技艺只有技艺,,才能让诗歌才能让诗歌

坦诚待之坦诚待之。。

文学评论 2016年8月29日 星期一

新观察新观察

责任编辑:行 超 电话:(010)65001102 电子信箱:[email protected]

何 平

主持人语颜炼军要完成一个难度很大的工

作,诗歌如何求“解”,而且要路线清晰

地求解。这将涉及到一些困扰诗歌批

评的核心问题——我们如何进入一首

诗歌秩序化的内部?那些貌似彼此之

间无关的词与词、句子与句子、诗行与

诗行、段落与段落如何被诗人征用,建

立起“诗学”意义上的关系?进而,一个

写作着的诗人和“传统”、和“现实”之间

又如何发生关系?

和小说不同,现代诗并没有建立起

令 人 信 服 的 批 评 家 个 体 之 间 的“ 共

识”。颜炼军是近年“懂诗”的成就突出

的青年诗歌批评家,他的批评实践有多

方面的启示,至少他的批评功夫已经试

图在打通诗内和诗外,而不只是在“诗

外”打转转。期望有更多的诗人和诗歌

批评家加入进来,哪怕从一首具体的诗

歌的文本细读开始。

鲁引弓《那些年的情敌》个人化的叙事与历史化的抒情

中篇小说《那些年的情敌》(《上海文学》2016年第2期)以上世纪80年代末重要历史事件为纵轴,以大学校园爱情故事为横轴,精心绘制了一张关于时代与个人、理想与现实、存在与虚无的精神坐标系。作者鲁引弓一方面采用移步换景、散点透视的方式去钩沉历史记忆,另一方面又通过近镜特写来捕捉青春往事,从而使读者既能够感受到大时代的强烈震颤,又可以触摸到个体生命的细微脉动。

单就叙事内容而言,小说并无太多新意,未跳脱出“校园爱情故事”的程式化写作套路:邂逅、追求、相恋、失恋、毕业、分手……然而,如果我们据此便将其简单归入“青春文学”的写作范畴,就显得有些过于仓促和轻率了。因为作者的叙事重心并非在于谈“情”说“爱”,而是要借助“一叶知秋”的叙事手法去呈现80年代末期特有的文化气氛、思想情感和精神症候。在《那些年的情敌》中,“时代”本身就是“爱情”的一部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时代”才是整个“爱情”故事的主人公。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其实那些年“我”的最大情敌不是爱唱摇滚的老蒋,也不是骑着“雅马哈”的伟亮,而是80年代一阵阵变幻着的

“名词”浪潮:诗歌、流浪、自由、海南、商海、时局……正如文中所言:“新一轮浪潮上场,它淹没个人,让许多琐碎纠结暂成‘杯水情感’,无暇顾及,它以大时代的架势呼应了不谙世事的青春形态。”“校园爱情故事”不过是作者鲁引弓呈现特定历史条件下个体小我与时代大我之间复杂微妙关系的媒介,小说文本内部所散发出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时代气息与情绪是一般意义上的“青春文学”所无法企及更无力消受的。

小说的精彩之处还在于,它为读者建构了一组双向观照的镜像结构——一方面是通过个体来观照时代,另一方面是透过时代来打量个人。前者借助“我”的追忆性视角来回望那个充斥着“小布尔乔亚情结”与荷尔蒙冲动的疯狂年代,使得宏大的历史叙事被点染上了浓郁的个人化色彩;后者则通过“时代”之眼来观测个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为个人情感平添了许多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赵振杰)

■看小说

牛红旗长篇非虚构作品牛红旗长篇非虚构作品《《七沟十八弯七沟十八弯》:》:

颜炼军颜炼军

在阅读王华的长篇纪实文学《海雀,海

雀》之前,对“石漠化”真的一无所知,更不

知道有那么一群人一直承受着石漠化带来

的灾害性气候的恶果,也无从知道有那么

一群人,为了改变石漠化生态的恶劣,以一

生为代价,一寸土一寸土、一棵树一棵树地

改变着海雀的生态。

作者勾勒出今天海雀的样貌,同时从

海雀的字义里,为读者想象了海雀曾经的

美丽和富足。海雀隶属贵州省赫章县,处

于云贵高原向黔中山原地区过渡的斜坡地

带,是旱地农业区。赫章地势为全贵州最

高,河流切割侵蚀强烈,地表破碎崎岖,山

高坡陡,土层薄,坡耕地比重大,水土流失

较为严重。海雀为彝语的音译,译成汉语

的意思是有三个阶梯海子的地方。可以想

见,海雀曾经是有水的,而且是三个美丽的

海子。然而,严重石漠化以后的海雀,海雀

人只能靠“天花水”解渴。所谓天花水,就

是下雨的时候,把地面的泥水引进水塘存

起来,不管是牲口还是人,都只能喝这种

水。由于贫困,海雀人拼命开垦,广种薄

收。越开垦地越瘦,越瘦越开垦,海雀人于

是走入了一个怪圈。什么才是海雀的出

路?问题不仅摆在了当时海雀人的面前,

也摆在了读者的面前。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作品的主人公村

支书文朝荣出场了。作为一个村支书,文

朝荣能为全村人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似乎就

是领救济粮。但文朝荣却没有成就感,而

是充满了耻辱感,就像他对村长王学方说

的:“年年吃救济粮,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丢你我的脸不要紧,可我们丢的是村支部

的脸,丢的是党的脸。”在如何不再吃救济

粮的问题上,作者以主副两条线索形式展

开叙述。一条宏观线索是,新华社记者刘

子富《赫章县有一万二千多户农民断粮,少

数民族十分困难却无一人埋怨国家》的报

道,引起了中央和贵州省委的重视。这是

文本叙事的副线,却是主导海雀打脱贫攻

坚战的关键线索。1988年6月,“毕节开发

扶贫、生态建设试验区”成立,“毕节地区成

为中国第一个向石漠化发起总攻的试验

区,而海雀,则是这场生态建设攻坚战的发

源地”。

另一条线索是文朝荣为摆脱年年领救

济粮的尴尬命运,开始四处寻找脱贫的途

径。在前来扶贫的干部们零零星星的语言

中,文朝荣明白了,海雀要想致富,必需得

让地变肥,让地能保住水土。在先后走访

了胡索文和李淑彬之后,文朝荣终于明白

了一件事:海雀要想富,必需先种树。应该

说,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文朝荣是最可爱的,

也是最可憎的。他以近乎疯狂和严苛的态

度组织村民种树,因为他知道,“做一个村

支书,光心好还不行,同时还得心狠。尤其

要对自己狠。”文朝荣对自己狠,不仅是自

身,还有自己的家人。他阻挡大儿子去煤

矿,让儿子留下来种树。他把老婆辛辛苦

苦攒给女儿坐月子的一篮子鸡蛋煮了,分

给过春节还在山上种树的村民。为了实现

海雀脱贫的梦想,为了海雀山头上刚种下

的小树苗能长大成材,他放弃了科技副乡

长的职位,甘愿留在海雀村继续当他的村

支书。文朝荣确实在起着一个村支书、一

个共产党员的带头作用,牺牲的不仅是自

己的利益,还有全家人的利益。作者刻画

出了这样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村支书,一

个想尽一切办法为了实现海雀绿起来、富

起来梦想的村支书。文朝荣其实是朴素

的,他的嘴里没有大道理,都是实打实的民

生问题。这样一个实实在在为大家好的

人,尽管过程中有人不解甚至心怀怨恨,当

青山绿水、干净整洁富裕真的降临的时候,

文朝荣就成了大家口中传诵的楷模。于

是,在全文的末尾,我们看到了这样的画

面:文朝荣病逝后,“身边的人多得从他家

到他坟地的那条土马路都装不下。他都到

地方了,送葬队的尾巴还排在他家土屋下

面的那片竹林里。”文朝荣的执著、朴素、善

良,让他活在了海雀人的心中,成为了海雀

永远的村支书,也成为了时代的楷模。

文朝荣朴素的信念感动了很多人,我

相信也感动了作者。全篇充盈着作者饱满

的情感,文字间能感受到作者深藏的感

动。纪实文学,决定文本成功与否的关键

在于作者对传主事件把握得深刻和到位。

王华显然是深刻地理解了文朝荣,所以才

能刻画出文朝荣作为一个地道农民的精气

神。比如,文朝荣和李明芝之间,文朝荣的

愧疚和执意而为,李明芝虽有浓浓淡淡的

不满但最终都以自己的方式转化成理解和

支持。作者还善于挖掘细节,比如写到海

雀富了后,文朝荣去恒底看亲家,想把二儿

子一家劝回海雀。与亲家见面,不动声色

中两人就斗上了:夸富。当文朝荣想明白

争斗的结果是平局时,“他感觉屁股底下突

然长了很多芒刺,扎得他坐不住。”当亲家

看出他的不自在给他解围后,他才释然。

这样的细节不仅生动,也富有人情味,勾勒

出文朝荣在执著奉献之余的小虚荣心,虚

荣心里又有着不为人知的成就感和坦诚明

事理,为人物的生动真实加分不少。对胡

索文、李淑彬、杨明生的描写,着墨虽不多,

但都生动鲜活,赋予了人物以特色和个性。

海雀人成功地攻克了石漠化这个地球

的皮肤癌,王华也成功地为我们展现了海

雀人改天换地的历史,写活了一段历史,写

活了一种精神,写活了一个文朝荣。当中

央正在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号召要像

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的时候,文朝

荣和他的伙伴们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践行了

这一理念。于此,更应感谢《海雀,海雀》,

给读者一次重返历史走进未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