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开封A82019年 6月 24日/星期一/责编 龙爱萍/版式 刘莎/校对 冯星 新闻热线：22960000

查慎行和他的咏汴诗歌凌寒

八朝古都开封曾吸引过多少诗人骚客来此游历并留下大量诗作？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组织人马编纂一部《历代诗人咏开封》，那一定是一部斐然可观的大书。在这部大书中，当然会收录大量清代诗人的咏汴诗作，这其中，又一定少不了查慎行及其作品。

查慎行及其诗歌创作

查慎行（公元1650～公元1727），初名嗣琏，字夏重，后更名慎行，字悔余，号他山，浙江海宁人。海宁查氏是江南望族，以儒为业，诗礼传家，明清以来人才辈出。康熙帝曾为海宁查氏宗祠赐联：

“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远的不说，近现代著名诗人查良铮（穆旦）、教育家查良钊（曾任河南大学校长）以及去年逝世的著名作家金庸（本名查良镛）等，都是海宁查氏后人。

查慎行少年聪慧异常，自幼饱读诗书。据《杭州府志》载，查慎行 5岁能作诗，10岁作《武侯论》，时人称他有旷世之才。在杭州吴山，他从叶伯寅读书；在海宁，他受经史于黄宗羲，学问日益精进；又受诗法于钱澄之。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 年），查慎行在两次乡试落第后再次参加乡试，中举人，但在会试中落第，这使他很是失意。但是意外来了。

康熙四十一年（公元 1702 年），在大学士、康熙帝老师陈廷敬等人的推荐下，查慎行奉诏入都。康熙帝在自己读书的地方南书房召试查慎行，查慎行成绩优异。康熙帝对他非常宠信，让他做自己的文学侍从，入直南书房。次年赐进士出身，授翰 林 院 编 修 ，并 多 次 随 康 熙 帝 巡 游 。查慎行可谓平步青云。

康熙五十二年（公元 1713年）三月，查慎行以诗歌六首恭贺康熙帝六十大寿，遂乞休回到海宁归里，开始了自己的晚年生活。他筑初白庵以居，诗酒唱和，潜心著述，人称“初白先生”。在家乡的这十多年里，查慎行的日子过得算是舒适恬淡。

谁料祸从天降。雍正四年（公元 1726 年），任礼部侍郎的弟弟查嗣庭任江西乡试主考官，因试题涉嫌谤讥而获罪（清朝著名的文字狱之一）。查慎行亲族子弟均受株连，他也以家长失教获罪，被捕入京师刑部大狱。次年，承蒙宽大处理，查慎行奉敕出狱。但由于儿子查克绍病死狱中，查嗣庭又在狱中自杀，骨肉分离，感怀伤心，悲不自胜，绝望之极的查慎行不久郁郁而终。

查 慎 行 是 清 初 朱 彝 尊（公 元 1629～ 公 元1709）之后的东南诗坛领袖，著名的“国朝六家”

（宋琬、施闰章、朱彝尊、王士禛、查慎行、赵执信）之一，诗歌创作卓有声望，对诗坛影响极大。他诗学苏轼、陆游，尤致力苏轼，得宋人之长，其诗歌擅长白描，刻画工细，深入浅出，意境清新，在清初学宋诗人中成就最高。他论诗歌创作，认为

“诗之厚，在意不在辞；诗之雄，在气不在直；诗之灵，在空不在巧；诗之淡，在脱不在易”。学者赵翼对查慎行评价极高，在《瓯北诗话》中说他“才

气开展，工力纯熟”，其诗“功力之深，则香山、放翁后一人而已”。诗人张维屏评价他的诗歌“极清真，极隽永，亦典切，亦空灵，如明镜之肖形，如化工之赋物，奇妙只是能达”。《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他的诗歌“得宋人之长而不染其弊，数十年来，固当为慎行屈一指也”。可见他在清朝诗坛上的成就和地位。

查慎行一生著述甚丰，诗作不下万首，堪称高产诗人。后经他删定，按时间、地点编为《敬业堂诗集》48 卷、《续集》6 卷，另有《词集》2 卷。2017 年，中华书局出版有《查慎行全集》20 卷，收入其著作《周易玩辞集解》《壬申纪游》《庐山纪游》《陪猎笔记》《南斋日记》《人海记》《聊以备忘》《得树楼杂钞》《读吕子笔记》《敬业堂诗集》

《敬业堂文集》《阴阳判传奇》《苏诗补注》《初白庵诗评》等 14种。

查慎行的咏汴诗作

查慎行一生游踪甚广，饱览全国各地风光，其诗歌多为旅途纪游、登临吊古之作，又多组诗。康熙三十四年（公元 1695年），查慎行的同学许霜岩赴任陈留县令，邀查慎行同往，从兰考渡黄河来到开封，遂有他的这次游汴之行。查慎行写下的咏汴诗作《汴梁杂诗八首》，收入其《敬业堂诗集·游梁集》中。其内容如下：

其一是作者在来汴路上怀古，写到西汉文学家邹阳、枚乘和唐代诗人高适、李白在汴梁饮酒作赋吟诗的典故，首联清新如画，但接下来已见感伤：“土冈起伏向平芜，荞麦花开似雪铺。旧日楼台埋井底，秋来风雨暗城隅。邹枚作客虚词笔，高李论交剩酒垆。莫怪游梁无一事，已将名姓混屠沽。”

其二是作者借一路上所看到的景象抒怀，格调仍是伤感。诗作特地提到汴梁城内大相国寺：

“巩洛东来地势洼，一条清汴走长蛇。霸图难画鸿沟界，恨事空椎博浪沙。衰草平原秋放牧，西风古堞暮楼鸦。灵光一寺巍然在，留取伽蓝记梦华。”

其三写西汉平定七国之乱、梁孝王刘武在汴梁营造梁园（东苑）、招揽人才：“削除七国独存梁，爱弟终因母后妨。禁纲初宽到宾客，人才一变起词章。平台筑后门常辟，东苑成来志稍荒。但取虚怀能下士，豪华原不累贤王。”

其四写五代政权更迭、陈桥兵变、北宋立国：“梁宋遗墟指汴京，纷纷代禅事何轻。也知光义难为弟，不及朱三尚有兄。将帅权倾皆易姓，英雄时至适成名。千秋遗案陈桥驿，一著黄袍遂罢兵。”

其五写北宋失国、徽钦二帝被掳、宋室南渡：“岁币输来不计缗，无端齿冷为亡唇。偷生虎穴甘南渡，忍死牛车痛北巡。翻覆两家天假手，兴衰一劫局更新。幽兰堂畔谁相惜，只有从亡十九人。”

其六写北宋帝都东京城的繁华和毁灭：“胜国分藩本属周，承平乐事数矾楼。星连北极雄繁会，地是中原沃衍州。乐府新声翻百阕，书堂名迹勒双钩。最怜祸较江陵烈，河伯摧残甚郁攸。”

其七写明末战争中黄河决堤、水灌开封所造成的惨相：“蚁穴将穿积势成，洪流直灌大梁城。

运移天险翻资盗，祸起庸夫好论兵。不信龙蛇皆沴气，可怜鱼鳖尽苍生。沧桑变后秦灰黑，谁见黄河十里清。”

其八是在禹王台吊古抒怀，汴梁城一片荒凉，作者黯然神伤：“新标禹庙镇河滨，师旷台边迹亦陈。独向苍茫时极目，谁当摇落不伤神。空仓雀鼠千村赋，故垒牛羊四战尘。老傍人间多阅历，渐无闲泪可沾巾。”

杂诗是一种即兴而作、没有题目的诗，可以是单首，也可以是组诗。查慎行的这八首咏汴杂诗，咏史怀古，缅怀先贤，堪称佳作。从内容上看，这些诗作涉及的时间跨度有 2000多年，写到开封历史上诸多重要人物和重大事件，明白晓畅而又不失厚重。

除了这八首咏汴杂诗外，收入《敬业堂诗集·游梁集》的咏汴诗作还有《夷门行》《朱仙镇岳忠武祠》《阅陈留县志杂题十绝句补其所不载》等。

《夷门行》是一首长诗，写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有史有论、史论结合，诗风平白，可谓一首夷门怀古的佳作：“秦师围困邯郸城，赵人乞援如乞盟。信陵重以姻娅故，坐视不救非人情。三千私客赴急难，致死一战犹堪争。今者无端倾国出，不以君命俄专征。宫中符窃嬖幸手，阃外力夺将军兵。铁棰碎首彼何罪，汝自侥幸贪功成。谁为此策大纰缪，公子几陷无君名。生平下士颇折节，惭愧虚左亲相迎。私恩不负负大义，二者较量孰重轻。先王正道日陵替，术士诡计方纵横。不闻死事悯晋鄙，但见好客夸侯嬴。史迁本意喜任侠，公论久掩吾不平。千秋事往一感叹，吊古聊作夷门行。”

《朱仙镇岳忠武祠》（宋孝宗时岳飞平反昭雪，追谥武穆、忠武）也是一首长诗。诗作中，作者满怀愤慨，痛斥宋高宗屈膝投降、苟且偷生的政策和奸相秦桧的当道诬陷嘴脸，对岳飞奋力复国而功败垂成、含冤而死表达了深深的惋惜。作者心中无限悲凉而又愤愤不平：“平生感愤兴亡际，往往无端供裂眦。晋之怀愍宋徽钦，失国偷生本同类。两家子弟又庸下，南渡谁论复仇义。千秋乃有岳将军，欲雪斯惭出奋臂。曾经读史浮大白，况到提戈用武地。一条衣带指黄河，倒卷狂澜作余势。当时大业已垂成，谈笑收京俄顷事。乞和语出金人口，二帝归如反掌易。南内何妨奉上皇，中原未必虚神器。可怜计算不出此，奸相逢君有深意。朝廷不要两宫还，那许疆场坏和议。乾坤震荡功百战，性命风波狱三字。汤阴故里虎林坟，几处经过频酒泪。岂如此地更悲凉，血裹征袍等闲弃。二百年来崇庙貌，两行桧柏千霄翠。北风怒吼白日昏，犹有英雄不平气。”

开封数千年的历史，几多兴衰，令人感慨万端。北宋亡国后，开封在明清两朝虽有一定程度的复苏，但终归再无北宋时期的皇城气象。因此这一时期的咏汴诗作，怀古感伤是主基调，查慎行的诗作也不例外。清代诗人来汴、咏汴的诗歌甚多，查慎行的这些咏汴诗歌当是古城开封一段重要的诗歌记忆。幸有作者留存，后人整理而出，开封人当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