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大歷史學報

第十四期，頁 57-72

二00三年六月

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

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羽離子，

本文以南通為個案，論述了其在清末民初的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

制約。清末，新生的實業家和社會改革家們以先後興辦實業、教育、慈善的遞進

式的自治來抵制封建權力而大力推動了經濟發展和社會改良。隨後，南通的自治

在張賽的領導下很快進入了要求政治變革的新階段。在辛亥革命之後，南通的以

強大的實業為依託的自治繼續推動著舊農業經濟向新型工農商業經濟的發展，推

進了區域現代化;其成績斐然，令時人囑目。然而，在民國肇建之後的許多年裹，

地方自治沒有及時完成自身的政治改革，沒有完成自身的民主化和法治化。以致

于地方自治長期停留在缺乏民主的紳治和缺乏法治的人治階段。這樣的自治，窒

息了囡囡家政體和世勢的改變而日生的社會活力，最終為地方經濟帶來了消極的

影響，阻礙了區域現代化的進程。另一方面，南通的自治也舉步維艱，終至於崩

潰。

關鍵字:地方自治區域現代化南通張賽

作者:羽離子，本名錢健﹒江蘇省南通師範學院法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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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羽離子 興大歷史學報第十四期

緒言

一、工商業集團通過遞進式的地方自治來推動區域的現代化

二、地方自治推動了憲政以保障區域的現代化

三、地方自治的缺陷導致了對區域現代化的制約

結語

*本名錢健，南通師範學院法政體管系教授。

緒言

在上世紀的前二十年裹，南通曾是一個以工業成就和區域的近現代化而聞名

全國的城市，曾被譽為中國的模範縣。來南通參觀的人士絡繹不絕，領導南通地

方工業與區域發展的領袖人物張書更是名噪天下。然而，南通的早期現代化並未

繼續發展，在北伐戰爭開始前就陷入了困境，然後便轉入了長期的停滯時期。對

這一現象，過去大陸學術界較普遍的認識是由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西方國家捲

土重來 ， 更加大規模地開始了對華的商品傾銷，或認為是由於張薯的去世。而大

陸改革開放以來的研究則已注意到了其他的因素 。 章開況先生謂: “民國十一年

(一九二二)以後，在帝國主義新的侵略狂潮的衝擊下，民族近代工業的暫時繁

榮一去不復返，而軍閥混戰的炮火更直接擴大到江漸地區，甚至連張賽在南通的

地方自治小王國也笈笈可危了。" I常宗虎博士在《南通現代化 1895一 1938} 一書

中認為上述原因固然不錯， “但其根本原因卻在於缺少自由經濟體制下的競爭機

制和由此導致的企業經營中創新精神的嚴重匿乏。 " !.本文則以南通為個案，試

1 章開玩著 { 開拓者的足途一一張寧傳稿}.北京:中箏書局. 1986 年，第 31 3 頁 。 又參:章間

流著〈張書傳} ，北京:中箏工商聯合出版社， 2000 年，第 301 頁。

2 常采虎著《南通現代化 1895-1938>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8 年，第 196 頁。

2

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圖從自治本身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和制約這方面來觀察和探討。

一、工商業集團通過遞進式的地方自治來推動區域的現代化

南通是一所非開埠城市，在日本大規模侵華以前，外國資本和捍衛外國資本

的政治力量始終未能進入南通。而且，在清王朝覆滅以前，南通本身始終存在著

完善的封建的地方政府，代表皇權負責對南通全境進行統治。那麼在晚清封建專

制王朝的時代，南通的現代化進程是新生的工商業集團所能敢動和主導的嗎?無

庸置疑，正是由以張賽為首的實業家和社會改革家們所領導。張審交接廣泛，曆

練老成。中試後，他的品階雖不高，但他守制回通，也並非一名不名，仍是攜章

服回鄉的天子的暫去之臣。封建王朝的地方政權並不忽略他的存在。況且，張之

洞又一度委張審組織通海團防，使他在地方仍有威望和發言的必要身份。因此張

賽雖然不是地方政權的首腦，卻對地方政權有著相當的影響力 。 光緒二十一年

( 1895 年)張審創辦紗廠於南通，也是借張之洞的提議為名: “乙未之歲，令即

通州設立紗廠以開風氣，保利權。" 3 而繼任的兩江總督的劉坤一也委張賽經理

通海一帶商務。所以，張審能召請通州知州汪樹堂至上海會議招股集資開工廠

事，並請地方政府參與立約 。 但剛開始向工業家轉化的張審與封建政權的代表知

州汪樹堂間的矛盾很快凸顯 。 汪樹堂轉而阻撓張賽的工業計劃。由於張賽開工廠

的初步成功，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的大幅提升，民族工業集團迅速幅起，以及知

州汪樹堂最終去職。新任的通州知州所領導的地方政權已不得不遷就張氏集團。

所以從全國範園看，新興政治力量取得國家政權是在 1911 年的辛亥革命以後，

但在南通，新興政治力量借助經濟實力，在清末即已能主導地方社會的發展 。 正

因為如此，南通的區域現代化才得以早早敢動。

南通地方工商業集團推動區域現代化和社會變革的方式是地方自治。早期的

地方自治還只是發展工農商業 、 教育文化事業 、 慈善事業等 。 南通的地方向治是

從哪年開始的 ? 1921 年，南通擬於次年三、四、五月舉辦大規模地慶祝南通地方

3 張春撰 {致兩湖總督張之洞函) (光給二十四年. 1898 年) .在{張春全無〉第三卷﹒第 6 頁 。

而京:江蘇古籍出版社. 1994 年 10 月。以下版本同此。從1盡全集中抄出而用於本文的所有文

句皆已另據(九錄〉校過。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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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治二十五周年的系列活動。並於 1921 年 7 月專門在城南火星殿設立了籌備處。

張賽在〈為南通地方自治二十五年報告會呈政府文〉中謂: “審兄弟之愚以為國

可亡;而地方自治不可亡;國即弱，而私人志氣不可弱。故上面對政府官廳，無

一金之求助;下面對於社會人民，無一事之強同。對於世界先進各國，或師其意，

或擷其長，量力所能，審時所當，不自小而餒，不自大而誇 o ......計自強、求自

治，至明年屆二十五年矣。.. 4 這樣算起來，南通的地方自治是從 1897 年算起。

南通的早期自治是從三個座標性的年份依次遞進的。張審曾自陳: “竊賽以國家

之強，本于自治，自治之本，在實業、教育，而彌縫不及者，唯賴慈善。警自乙

未以後，經始實業;辛醜以後，經始教育;丁未以後，乃措意于慈善。"九乙末

年、辛醜年、丁末年分別是光緒二十一年( 1895 年)、二十七年( 1901 年)、三十

三年( 1907 年) 0 1895 年是張賽等議定開工廠的年份， 1897 年是唐聞工廠區大規

模建設的年份。都可視作開始地方近現代工業的年份。在三個不同年份增辦的自

治活動的內容不同，但都推動了地方的現代化。張審用來表達自治之意的還有“村

落主義"一詞。如 1921 年他在將別人向他賀壽的財物移助于地方自治的一則敢示

中稱:“明年春夏，行開地方自治報告會，為前此二十餘年村落主義，作一結束。"

已 在張審心目中，地方自治和村落主義是一回事。但無論如何稱呼，其區域自治

的內涵則一樣 。

在 1895 年或從 1897 年算起的第一階段裹，張氏資本集團的地方自治活動的

重心是興辦實業，以莫定經濟基礎。張審對自治與實業的關係，始終有清醒的認

識。他認為“日本新政，植基工商，工尤商之源矣。..這自治第一階段的實業

活動，即南通的工業化運動。張警集團的第一座工廠大生紗廠建於南通西北郊距

州城十五裹的運河岸唐鬧;邊生產，邊建廠，邊搞唐間工業區建設。唐間在張審

於此發展工業之前，本是個農業區域，經過多年的規劃營建，唐闊地區迅速城市

4 張寧撰《為南通地方自治二十五年報告會呈政府文> ( 1921 年)在《張賽全無〉 第四卷，第 459

頁。

5 張寧撰 《被領荒湯地正為自治基本產請分期繳價呈) ( 1915 年) .在《張寧全無〉 第四卷，第 406

頁 。

6 張寧撰{辭人稱壽移助地方自治報告會啟) (1 921 年) .在{張春全集}第四卷，第 463 頁。

7 張寧撰 《 變法平議) ( 1901 年) ，在{張寧全無}第一卷，第 7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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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化，形成了一個以工業為基礎的新興而又完全新型的城區。這一新興城區的面積

約近四平方公里，分佈著經科學規劃的生產區、碼頭倉儲區、學校、醫院、公園、

住宅區、商業區等等。由於資本集團對唐闊地區預先作了初步的大體規創，因此

唐閑在整體佈局上，乃至於與南通主城區，與港口區間的相對位置，皆安排合理，

具有良好的發展空間。新唐闊的出現過程，是農業化轉向工業化和依靠工業化而

進行現代城市化以及非開埠城鎮的現代化這三大方面的大型實驗。作為一個在中

國具有深刻意義的近代城鎮誕生的個案，它是完全區別於開埠城鎮的沿商業化的

軌道去接近和走進現代化的一種成功的範例。

在唐聞肇興的大生紗廠迅速發展成以製造生產業為核心的大生資本集團。通

過向南通城區，及南通鄰近的天生港和狼山鎮以及其他各處的工業性和商業性的

擴展，整個南通大市的區域也較快地進入了泛工業化運動之中。僅紡織工業而言，

南通於 1899 年時就已有紗綻數 20400 綻。 1912 年時增至 40700 綻，當年截留餘

利三十萬兩，決議添綻。 1914 年又添綻 20600 綻，在 1915 年時已共有 61400 綻。

而 1922 年時，僅大生一廠就已擁有 75360 紗綻，布機 720 張。"除幾大紗廠外，

南通境內先後創立了近百家大小工廠。工業企業從紡織業伸展至機器製造、冶煉、

電氣、墾牧、鹽業、食品加工業、火柴、制皂、印刷、公用、金融、交通、航貿、

養殖等十多個較大的領域。在沿海的農業地區，張審、湯壽潛、李審之、鄭孝胥、

羅振玉等發起招股，於 1901 年在此創辦了通海墾牧公司。後來，錢新之、李亦卿、

張敬禮、章靜軒等又合股在南通縣三余創辦了大有晉鹽墾公司。總計從清末至

1935 年，在南通和蘇北先後湧現了 70 多個墾牧類公司。其中有正式名稱的公司

為 45 個，營田萬敵以上的大公司 24 個。南通的商業也快速發達，到 1930 年時，

南通城內已有了 1432 家商號，覆蓋了一百多個商業種類。

南通城市人口的急劇增加，城市地域擴大，大規模的城市改造開始。 1905 年，

大生企業集團撥出各廠資金成立了澤生外港水利公司，開始“辦理土地收購，遷

移房屋和墳墓 、 築路 、 竣港 、 造橋等事宜 。 " y 同年，由大生紗廠撥款的懋生房地

B j主:嚴中平的 《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還輯> (科學出版社 1955 年，第 107 頁)中的計綻數

有偏差處。今據張季直先生事業史編察處編的{大生紡織公司年鑒( 1895-1947)) (江蘇人民出版社 1998 年 ，第 142 頁)計算。

9 南通市檔案館、張寧研究中心合編，南正德主編的{張寧所創企事業概覽> '練出;住印 2000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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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羽離于 興大歷史學報第十四期

公司成立。公司負責經營、管理唐閑地區的房屋、土地等等。從清末至民國最初

的二十年裹，南通快速地向近現代城市發展。南通的城市規劃最初是由南通的實

業家集團考慮的。這己反映在清王朝最後十幾年里的唐間新城區的規建上。光緒

三十四年 (1908 年)三月一日，南通在舊貢院內設測錄局(又稱測繪局) ，以進

行全境的大規模的地區測繪和一些社會資料的採集;張審親自擔任局長。當年五

月起進行城鄉勘測，至宣統二年六月測畢。然後從宣統二年七月起據勘測資料編

繪成大批地圈。次年二月完成。而對市政負全面責任的通州議事會在此工程之後

而於光緒三十四年成立。該議事會甫成立，繼續領導前述的測繪工作以可用於規

劃市政。民國三年，南通成立了公共事業的專門機構馬路工程局。此局下設城港

事務所和山路事務所，負責城市公共道路與建築的規建。幾年後改為路工處。路

工處名義上是負責路工工程的，實際上它也是一個新的綜合性的市政工程機構，

其董事會由南通城區、唐閑地方董事會、縣鄉署、警察局、南通縣議會聯合組成。

路工處下設總務科、工程科、建築科、交通科、收納科等部門。路工處實際規劃

營建了南通的公園、公共菜場、公廁、路亭、公井、汽車站、城市道路、城市河

道及橋梁、城市排污染系統，甚至經管市內公共汽車的營運等。南通是在全國最

早設立全市性的市政工程機構的城市之一。

在從 1901 年起的地方自治的第二階段里，南通始興辦教育以開民智。對這

一階段的工作，張書有記: “教育除地方各村鎮公立私立之初，高等小學校二百

四十餘所外，凡專門之校六:日男初級師範學校;日女初級師範學校，女工傳習

所附焉;日甲乙種農業學校;日甲乙種商業學校;日紡織染學校;曰醫學校。其

綴屬之事三:日博物苑，日圖書館，曰氣象臺。" LO 此外還創立了伶工學社、南

通大學等等。

而在從 1907 年起的地方自治的第三階段襄，南通始增加了興辦慈善業，建

立一定程度的社會保障體系的內容。張警對這一階段的這些工作也有總串結吉ι:

善除舊有恤贅、施館、棲流諸事夕外~ ，凡特設之事六 :日新育嬰堂，日養老院，曰

第 170-171 頁 。

10 張寧撰《擬領荒蕩地為自治基本產吉毒分期繳價呈)，在《張賽全無〉草四卷，第 406-407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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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醫院，日貧民主場，日殘廢院，曰盲啞學校" 11

二、地方自治推動了憲政以保障區域的現代化

以上三大類的自治活動，就其實質而言，還沒有進入政治層面。但南通工商

實業集團的自治如繼續發展，就非得有所突破。因為這一張氏資本集團在南通所

進行的地方自治必須得到國家法令的認可，必須被融入地方權力中心，才能夠有

利於自身和地方的整體發展。新生實業集團的活動如何獲得封建王朝的認可，甚

至於掌控政權，以確保自身的存在與發展，就成了張誓不得不嚴肅地思考和探尋

良方的問題。張警終於找到了他的藥方，那就是議會制的國家憲政。而地方自治，

則是憲政在地方的實際內容。從地方自治發展到尋求立憲以獲法制上的保障，這

是南通區域發展的必然訴求。

光緒二十七年( 1901 年) ，乘清朝被八國聯軍戰敗而欲求改革之機，張賽上

奏了他一生中的一份非常重要的文獻一一〈變法平議》書。在此書中他提出了四

十二條改革方略，其第一條就是“置議政院" ，舉日本明治維新之例以請因時審

勢而通變化。其第十條是“設府縣議會" ，請“權衡樞紐，必在議會"。並借引

《周禮》來托古改制，稱自古會政致事，就有詢於眾庶的做法。又推薦了日本議

會的運作和“選舉之人、被選舉之人，均以有家資或有品望者充之。示期投票，

票數多者中選。票均，較平，年均則定以圈。選定，布其名於眾。每二年以抽籤

定留、易之半。無棒，有往來滯留之費。常會歲三月一闊，臨時會有事即開。議

事草案，由知事會交付其所議之事會決之。其府縣事以地方稅支辦者，預算之額

數，徵收之方法，會定之。可、否視同議者多寡。可，數多者。數同，則決於長。

有大利害，則議員得上其議於內務卿。" I~ 張賽竭力建議的正是要有資產的人代

表普通民眾來參政議政。他為這一類有了經濟實力的社會精英登上政治舞臺和為

通過設地方議會來保障自治而極力鼓說。張書還進一步陳述: “議場許人集聽，

而亦嚴毀貶、 喧擾 、 亂雜之禁 。 法如此 ， 意辛美也 。 而或以為民智之末開，議必

11 張寧撰〈提領荒蕩地為自治基本產請分期繳f賣呈> '在《張賽全集}第四卷， 第 407 頁 c

12 張寧撰《變法平議> '在《張寧全集》第一卷，第 53 頁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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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離子 興大歷史學報第十四期

路駁而不能合，不知正以議會開民智。" l:~ 張害的 1901 年的〈變法平議》所鼓吹

的國家憲政和保障地方自治的地方議會制度，標誌著正在實踐地方自治的南通已

發展到了尋求立憲以獲政體法令上的保障的新階段。

為了給南通的發展尋找經驗，光緒二十九年( 1903 年) ，張寧東渡

日本作了長達七十天的綜合考察。在日本，張書時時將所見典南通作比

較，啄磨何事南通可仿行，何事南通不可行。日本之行堅定了張寧推動

立憲和開展地方自治活動的信念。他回國後積極為張之洞，魏光熹擬寫

立憲奏稿，還自行開 fp (日本議會史〉、《日本憲法義解)，(英國國會史〉

以分送給有社會影響力的人物，並進行立憲團體的籌立活動。張寧很快

成了立憲派的領抽。立憲是要改造國家政權，這遠非封建專制的清王朝

所心甘情願的。因此，張警又繼續其地方自治的主張，以便於清王朝在

中央政權不受威脅的情況下對在政治上有企求的工商業集團適當地讓

步而讓他們能介入地方建設;同哼又不使人民坐等立憲的成功。“自治

之事，緩急先後，有所措手，不至於人民坐始誤立憲之咎" 14 張害的想

法很清楚。不少士紳官僚和輿情贊同立憲和自治，如 1904 年，鄧實在

《政藝通報〉上連續刊載自撰的《中國地方自治論) ; ili 使法國大臣譜、

寶琦則上書清廷政務處，請讓各省城及各府將、設立“公議堂"以試行地

方自治;刑部左侍郎沈家本於 1905 年也上書請“參以各國地方自治之

制"而在地方設“鄉社"以自治。全國各地要求自治的強烈呼聲最終迫

使清廷於光緒三十二年 (1906 年)冬發佈土諭，讓軍機大臣奕助與各

省督撫籌議預備地方自治的辦法。為對地方自治的內容、形式、運行等

給予具體的指導， 1907 年，張害為領袖的預備立憲公會又在南通翰墨

林的書局出版了《地方自治綱要》一書，以日本的地方議會政制為模式

來作示範。

光緒三十三年( 1907 年)秋清廷又諭令民政部“妥擬自治章程，

13 張春撰〈變法平:義).在《張賽全'-)第一卷，第 53 頁 。

"張春撰《日記) (光緒二十九年閏五月初十日) ，在《張寧全無〉第六卷，第 50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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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請告錫下各省督棒、'擇地依次試辦"。 15 光緒三十四年，清政府又承諾

在九年內預備立憲和在七年內完成地方自治;又于當年年底的十二月二

十七日(在 1909 年 1 月)頒佈了由民政部擬定，憲政館核議的《城鎮

鄉地方自治章程};次年又頒佈了《京師地方自治章程〉和《府廳卅縣

地方自治章程〉。清政府的本意是欺騙益絡新派人士並借自治來輔佐官

治以整頓史洽，故九許士紳參與地方政治而行自治。對全國大多數地方

來說，由於尚未出現要求社會鼎革的經濟集團或議集團的力量尚十分弱

小，有關自治的法令即使落實，也不危及封建制度的根本。但對於南通

而言，工商業寡頭可以利用它的名義來自主政治。於是南通市議事會隨

即誕生，會址設在卅衛東鄰的試院內，張寧為議事會首腦。這是南通地

方自治的第四階段的開始，即自治已得到國家法令的允許的階段的開

始。

議事會成立伊始，所做的第一件要事就是繼續進行早在自治章程

頒佈前，通卅測繪局對地方的全面測繪工作，同時新增了戶口普查以規

劃城市建設。為之，測繪與普查人員分成四路，大張旗鼓地分赴城鄉開

展工作。議事會特為之撥銀洋一萬四千六百三十六元。這一工作形象地

說明了地方自治與區域建設的密切關條。

南通區域發展的歷史證明工商業集團主導的地方自治對保障和促

進工業、農業、商業等的發展，甚至於城市自身的近現代化，都起了重

要的作用;而封建王朝的南通地方政權則昏庸無能，已不可能成為歷史

進步的動力了。

1911 年武昌起義暴發，南通在不久後光復。張氏資本集團的二號

人物，張擎的三哥張警出任南通民軍總司令，旋改任民政長。實業家和

社會改革家們完全掌握了南通的全部治理榷。張警後來辭職，而由其同

一階層的代理人接任 ， 以張氏集團為代表的工商資本集團對南通的區域

發展的主導作用則絲毫未變，南通地區在不久後又迎來了 它的新的發展

高潮 。 1915 年，張寧在致中央沈次長的信中言“南通自 治，二十年內

15 朱壽朋摹輯《光緒朝東箏錄}，第五冊，中箏書局， 1958 年，第 574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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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羽離子 興大歷史學報第十四期

號為全國之有自"。在同年，張春在致總統袁世凱的信中又言“南通自

治為全國先"、“南通自治，似亦足備全國棋範之雛型。"張寧所說，

是有事實根據的。

上世紀二十年代任過江海關稅務司的勞德 (E. G. Lowder) 驚歎南

通的城市近代化已臻相當程度，他稱道: “通州是一個不靠外國人幫

助，全靠中國人自力建設的城市，這是耐人尋味的典型。所有願對中國

人民和他們的將來作公正、準確估計的外國人，理應到那襄去參觀遊覽

一下"。 i6 而張寧本人，對南通的城市建設的成就，也相當自慰，他記

述:“中外人士之履南通者，無不講南通市政之佳，為全國之冠"。“南

通縣者， ......以地方自治、實業、教育、慈善、公益各種事業發達，

都省調查之員、中外考查人士，目為棋範縣、。" 17 南通更張羅著準備於

1922 年舉行一系列活動來大慶南通自治二十五周年，屆時將邀請大批

中外人士蒞臨。為此，還在 1921 年于城南火星殿成立了自治報告會的

籌備處。自治對南通區域現代化的貢獻曾是南通的以工商企業集團為核

心的地方政府普遍自得的事情。

三、地方自治的缺陷導致了對區域現代化的制約

然而，僅僅兩年後的 1924 年，當張書還在世時，張氏資本集團就幾近崩潰。

1926 年，上海的六家銀行和錢莊組成銀行團進駐了實際已經破產的南通地區最大

的集團性企業一一大生系統的各個主廠以作清算。南通的工商業經濟和金融業一

落千丈，並長期無法復興 。 到了 1934 年，後來居上，已躍起為江蘇省內(不計上

海)工業生產力第一的無錫的符合當時的工廠法規定的工人總數為 63764 人，南

通的同類工人數隻剩了 12418 人。無錫的工人數已是屈居其後的南通的 5.13 倍。

南通的經濟發展，在總體上早已萎縮了。

對於南通工商業的衰落，學者們曾普遍認為這主要是因為西方列強在第一次

16 勞德撰 (i.I.. 海關 1912-1921 年十年報告}見於徐雪筠等譯編《上海近代社會經濟發展概況) ,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5 年，第 249-250 頁。

17 張.l異《為南通監獄致司法部函) ，在《張寧全無〉﹒第四卷，第 43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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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世界大戰後捲土重來，對華傾銷商品，而壓抑、甚至摧垮了南通的民族工商業;

同時，南通的各大型紗廠的經營失誤也是一個次要的原因。但近年來，學術界對

此出現了新的探索。曾仔細地研究過南通的現代化問題的常宗虎先生認為南通現

代化的失敗不能簡單地歸咎於客觀環境的惡化即外國資本帝國主義侵略的影響、

政府的支助不力和一系列其體的經營管理方面的失誤。除這些原因以外，他認為

根本原因在於缺少自由經濟體制下的競爭機制和由此導致的企業經營中創新精神

的嚴重匿乏。他在努力去揭示南通現代化失敗的文化背景後結論道: “總之，博

澤天下和當盡人職的倫理觀、責任感和成就欲是南通現代化暫時成功的思想根

源，也是導致南通現代化缺少競爭機制並最終失敗的根本原因。" IH 這一結論指

出南通的現代化缺少競爭機制是洞若觀火的明白之見，唯“博澤天下和當盡人職

的倫理觀、責任感和成就欲"與“最終失敗的根本原因"間並非直接的邏輯關

係。那麼究竟是什麼導致了南通的活力的喪失而失去了強力競爭的能力呢?更深

層的原因，應是在政治層面上的，即在於南通的地方政治也即其自治本身。

南通的自治是缺乏民主的紳治。雖然張審認為“自治之貴，匪在一人。"但

無庸諱言，南通的自治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張薯的個人資望和活動，帶有強烈

的“紳治"的特性。在清末民初，鼓吹自治的人摹肩接腫，各式自治的內涵大相

徑庭，光怪陸離。除比較接近民主理念的觀點外，有以為自治就是商民自行組織

起來守夜巡肆，捕賊防盜的;有以為自治就是修身養性，治己治人的;有以為自

治就是反封建，反對家長包辦婚姻，要女權，放大腳的;甚至大小軍閥也吵吵嚷

嚷地要自治而拒不接受中央政府對地方財政、稅收等的干預。南通的自治就其實

質而言，只是實業階層精英集團的紳治，而非真正意義上的民主政治。早在 1901

年，張賽撰《變法平議》大力呼籲在中央和地方皆行議會制度時，他心目中的良

善的議會制是竟然不要人民群眾參予的 。 他闡述: “選舉之人、被選舉之人，均

以有家資或有品望者充之。"不用說被選舉的，就連有資格去當選民的，還必須

是士紳!而非普通老百姓。為什麼?他解釋道: “選舉之人、被選舉之人，必紳

士也。紳士雖不盡曉新法，而有文告已諭之，許可權以示之，必與豈豈者有間。"

16 常宗虎著《南通現代化 1895 、 1938} ， ~在 200 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8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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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羽離子 興大歷史學報第十四期

"他把一般民眾看作是豈豈者而已。南通的自治理念，從一開始就蘊含著不充分

民主的指導思想，認為社會治理，要通過經營現代工商業而擁有了經濟地位的資

本家紳士來代表人民來議行。

入民國以後，雖然封建的思想與勢力仍然存在，但與辛亥革命以前相比，國

家與社會已畢竟有了巨大的變化。民初時期，終於擺脫了封建專制的人們的思想

得到了較大的解放，社會的活力大增。但南通的自治不僅沒有趁勢完成自身進步

的演變;相反，隨著張氏資本集團的日益成功，自治卻日益變得不再被提起。以

至於一些人以為自治就是一二緝紳的事。如稱: “南通以自治名于國，所以成事

業類，有張退公、畜公兄弟設法建置之;所謂一、二人之功，支支節節程功者也。"

20 1915 年 10 月，南通屬縣如辜的劉縣長因撥款二百元給縣議會“俾資把注至市鄉

自治"而被人們稱道為“對於地方自治，頗為熱心"。以致于城市區議會的十四

個區的代表一致決議要求恢復自治。 2l 可見在南通各地，自治早已是徒具其名，

而只剩紳治了。

經歷了三十多年，張賽的自治已大有成就了，而他的紳治即自治的老觀念則

絲毫沒有改變。留學過美國的兒子張孝若曾向他陳說要創辦廣泛代表人民的，“所

說之話，須百二十萬人(南通當時的人口數)人人所欲言;所做之事，須百二十

萬人人人所欲為"的自治會時，張警心中十分不願意。他疑懼的是“眾人知識才

力一與否?不一有憎與忌否?有能滷覆而救濟之者否?非一日而先後左右其行

者，有他變他患否?是皆可虞而當計及者。"對張孝若的欲行西方的自治城市式

的自治會很擔心: “吾為吾南通自治會懼焉! " ""

當地方精英集團及其自治割斷了接受民眾智慧的渠道，失去了民眾的支援與

合作，這一精英集團所主導的事業還能繼續成功嗎?

南通的自治還是缺乏法治的人治。張寧在給友人的信中說: “地

方自治者，人各有其地方，人各有一自。先明白自何事，地方何在。欲

的張寧撰《變法平議) ( 1901 年) ，在《張書全集》第一卷，第 53 頁。

20 健撰《時評)， 在《通海新報》民國五年十二月三日。

21 <各縣新聞)， 在《通海新報〉民國五年十月二十七日。

22 張寧撰《自治會報告書序) ( 1921 年) ，在《張季子九錄﹒自治錄》卷三 ，臺灣省永和鎮:文海

出版社， 1983 年，第 1929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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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治與否，則在各人。" 23 在張寧看來，自治並非是新時代法規法令的兌

現和落實，而只是“欲治與杏，則在各人。"憑個人能力而為之，治大

治小皆可，只要不矜不餒便好。在此之前的 1918 年時，他更宣稱:“法

治亦非吾國近世所能幾及。民治亦法治之一，即自治也。"公然地檳棄

法治，而將自治曲解為即是民治。但他所主張的民治實際上是缺少法制

約束的人治而已。所以當時就有人議諷張事所領導的南通自治是“個人

自治" '並非全是惡意攻擊，而與事實相去不遠。 24 1922 年來南通調

查的日本人駒井德三發現: 今江北一帶，仿佛以張公為元首之圈。"

25 張公即張春。章開沈先生提到 1912 年 3 月 7 日的《天鐸報〉還載文

譏刺張害的哥哥、已任民軍司令長的張學為“通卅土皇帝"。徐白先生

也有記述:“當時南通有些鄉下人不明大禮，有什麼糾紛，往往不到縣

公署，而到三先生主持的農、商兩會去告狀。三先生一見公事便批，批

起來還洋洋灑灑一大套，頗有樂山判曠的味兒。地方上有什麼問題，三

先生主持峙，大半不憑事理解決，而是閑意氣的居多。因此，南通大多

數地方人士，對於張先生武斷鄉曲，意氣自喜的作風，都極反對。" 21)三

先生就是張學，他曾先後當過貴;美、宜春和東鄉縣、的知縣， 1902 年辭

職田通助張春經營實業和地方自治。張氏兄弟是南通自治的領袖人物;

南通自治中的重人治輕法治的情況是至始至終存在著。

南通以工業為主的經濟基礎促成了意識形態的發展，即工業革命

催生了實業集團自治的思想與要求;但由於南通最初一批實業家的精英

分子多由封建士官轉化而來，他們仍留有紮根較深的舊思想、舊意識的

殘餘，因此他們的混合新舊的意識形態反作用于其經濟基礎時，其革命

性的意義就大大打了折扣，對社會的積極意義迅速衰退。正是由於南通

23 張奪標〈論自 治複劉君函) ( 1923 年) .在〈張春全無}第四卷，第 490 頁們

24 張寧撰《通告城區父老昨日一日之觀念) ( 1921 年) .在{張賽全集》第四卷 ，第 466 頁。

25 駒井德三撰《張害關條事業調查報告書) .在《江蘇文史資料還輯》第十輯， 南京: 1982 年 c

26 徐白撰《一個不屈服的窮書生} .在南通同鄉會為，李通商主編《南通張季直先生逝世四十周

年紀念集 〉 ﹒屬 { 近代史料叢干1)}總第 615 輯 ﹒ 臺灣省永和鎮:文海出版社 ﹒ 1966 年，第 127

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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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羽離子 興大歷史學報第十四期

的自治帶有強烈的紳治和人治的特性，使習慣於在壟斷性的紳權和個人

意志的覆蓋下運行的南通的區域經濟在中國更大的的經濟領威襄缺乏

自主和自由競爭的能力，使南通終於被中國的其他地區趕上前去。另一

方面。南通的自治也舉步維艱，在張寧於 1926 年去世以後，南通的自

治終至於崩潰，再也無人鼓吹和經營了。

結語

南通實業集團最初以自治來抵制封建皇權而大力推動了封建農業經濟向近

現代工農商業經濟發展，推動了區域現代化的成功歷程曾讓世人驚歎;但改造南

通而使之現代化的大規模實驗又終於失敗，其根本原因之一應是源于實業階層自

身，即南通實業階層沒有及時完成自身的政治改革。它一度推進了社會變革，卻

沒有使自治民主化和法治化。而專權式的自治窒息了南通的社會活力，最終影響

了南通的經濟基禮，阻礙了上世紀之初即開始的南通現代化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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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通個案論早期地方自治對區域現代化的推動與制約

On the Early Local Autonomy Promoting And Trammeling the Regional Modernization as It in

Nantong

Yulizi (Qian Jian)

This paper according to the case ofNantong expounds promotion and trammel to

the regional modernization by local autonomy in the last years of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first years of Republic of China. The progressive autonomy of industry,

education and charities initiated one after another by newborn entrepreneurs and social

reformers resisted federal power, developed economy and improved the society.

Before long, the local autonomy ofNantong led by Zhang Jian came into a new period

political reformation. after the Revolution of 19日， Nantong autonomy depended

on its strong industry continued to turn the agriculture economy in an old type into a

new type economy of industry, agriculture and commerce furth缸， and turned the local

society into a modernized one. The achievement of the autonomy was so brilliant that

really attracted people in that time. However, during many years after the foundation

of the first republic, the exercise autonomy had not completed its political

self-reformation leading to democracy and rule by law so that the autonomy anchored

in squire management being short of democracy and in rule of man lacking law. This

backward autonomy stifled social activity that was produced due to the change of state

system and society, atfected the local economy, hindered the progress of the regional

modernization. On the other hand, the last course of Nantong autonomy was more

difficult and badly ended 呵呵 quickly.

Keywords: local autonomy, regional modernization, Nantong, Zhang 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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